南朝。

靖安十三年，秋。

风雨不歇，天气阴沉得可怕，滔天巨浪拍打着海岸，发出巨大的声响，整片大海像是一只巨大的怪物，正不断发生呜咽嘶吼。

小海月穿得破破烂烂，在乡间小道上穿梭，她的手里捧着个脏兮兮的篮子，挨家挨户的敲门。

“给口吃的吧，求求你了……”

“能给我一点吃的吗……”

小海月嘴唇干裂，现在是荒年，村里没有人愿意搭理她，纷纷将她拒之于门外。她伸手揉了揉饿得痛痛的肚子，却在无意间摸到身上刚刚被打的新伤口，疼得她呲牙咧嘴。

若这次再拿不回像样的食物，她就要被打死了……

不过在被打死前，她很有可能先被饿死。

她已经三天没吃上正经东西，这两天吃的都是鱼骨头混的草根和树皮，吃得她的嗓子现在还疼得不行。海月又累又饿，瘦小的身体忍不住朝前摔去。

“这不是张家的小丫头，海月吗。”

隔壁一户人家开了门，看到地上倒着的小可怜，沈大嫂立刻心疼上前，将小海月抱在怀里。小海月脸色通红，正在发热。

虽然她和海月非亲非故，可这孩子瞧着如此凄惨，又如何能让人不去动容？

“海月乖，你等等婶儿，婶儿去给你拿吃的！”沈大嫂温柔的将小海月从地上捞起来，带回家去，又从余粮袋子里拿出一块饼，塞在小海月的手里。

闻见饼香，小海月缓缓睁开了双眼。

是饼……

好香啊，但她不敢吃……

后娘说了，若她敢偷偷自己吃东西，就打断她的腿……

小海月抓着饼不停咽着口水，沈大嫂心疼得几乎要落下眼泪来，就在这时，迟迟不见小海月回家的张大娘追过来，她眼见的看到小海月手里的饼，毫不客气的抢过去，紧接着一巴掌抽在她的脸上：“好你个贱蹄子，居然敢自己偷偷吃独食！”

小海月的脸颊瞬间高肿，唇角也溢出血来。

她小心翼翼的摇头：“我没有……”

“没有？若不是想着偷吃，干嘛不直接带着回家？！”

“你个没良心的畜牲，老娘养了你四年，你不思回报，成天就知道吃吃吃！”张大娘一边吃饼，一边用力掐小海月的胳膊，她疼得整个人蜷缩在地上，止不住的在发抖。

沈兰馨上前，一把推开张大娘：“她还是个孩子，有事说事，你别动手啊！”

“我教育我家孩子，关你屁事？”

张大娘翻了个白眼，三两口吞了饼后，又眼巴巴贪婪的瞅向沈大嫂：“这饼是你给的吧？你若真心疼她，那你再多给两块呗？”

张大娘一副厚颜无耻的模样，沈大嫂被气得浑身发抖，眼瞅着两个人即将吵吵起来，沈二嫂当机立断，直接将沈大嫂拉去一旁，连带着将海月和张大娘一起赶出去：“走走走，我家可没那粮食给你们打秋风！”

“切！”

“小气鬼还学人装活菩萨！”张大娘翻了个白眼，一脚踹向小海月的后背，“还不快接着去下一家！今天讨不到肉，我就把你的手剁下来喂我家金宝！反正你这小畜牲也不是我亲生的。”

海月是张家从海里捡回来的孩子，在张大娘眼中，不是亲生的海月是他们一家三口的预备粮，若真到了彻底没饭吃的那一天，杀了她都有可能。

在张大娘的威逼下，海月只能继续挨家挨户乞讨。

她脚上的鞋子早就烂了，一双小脚染满了鲜血，愣是走出了一条血路。

直到后半夜，海月将全村的门都敲了个遍，再没有人愿意给她一口吃食，张家的小儿子张金宝见此，忍不住闹腾起来：“肉，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看到张金宝在地上撒泼打滚，哭闹不休，张大娘心疼不已，抱着他温声温语的哄：“金宝乖乖，娘去给你找肉啊！”

张大娘说罢，目光直勾勾瞪向角落里的小海月。

看到张大娘抄起菜刀朝自己逼近，海月被吓了一跳，不知道从哪里提起来的力气，海月连滚带爬，光着小脚丫朝屋外跑去。

“你个死贱蹄子居然还敢跑！”张大娘骂骂咧咧在后面追，指着小海月的背影破口大骂，“赶紧给老娘站住！”

海月不敢停。

天擦黑，眼前的路根本看不清，海月跑得浑浑噩噩，一个不留神，踩在一块尖锐的石头上，脚心瞬间被扎破一个血窟窿，可她却不敢停。

她毕竟还只是个四岁半的孩子，又成天吃不上饭，体力上根本敌不过身后追着的张大娘子。她绝望的看向周围，不知所措。

下一秒，海月的身体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她瘦小的身体禁不住朝后面摔去……

要死了吗……

……

海边上，大半夜出来找吃的的沈大嫂和沈老大不经意间瞥见个小小的身影往他们这边跑，一开始，那身影太小，沈老大还以为是附近林子里跑出来的猎物，却不想，那竟然是个孩子。

看着怀里浑身是血，面容惨白的小海月，沈大嫂心疼极了，立刻将她抱进了怀里。

小海月的身后，张大娘好不容易从海里爬了上来。

她光顾着追眼前人，一个没注意竟被海边的浪头卷进了海里。

那浪头吓人得很，像是有生命似的，非要将她卷进去不可。

张大娘在里面挣扎了半天，呛了好几口又咸又腥的海水，这才勉强从漩涡里爬出来，捡回了一条命，可她却也因此撞上了礁石，半边身子疼得厉害，连胳膊都举不动。

“都怪那该死的小畜牲，等抓到了我肯定弄死她！”张大娘骂骂咧咧絮絮叨叨，看到沈大嫂怀里的小海月，她立刻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伸手去拽她怀里的孩子。

张大娘此刻浑身湿透，头发湿漉漉搭在脸上，配上她那一脸的凶相，吓得沈大嫂立刻尖叫起来：“鬼啊！”

“我呸！”

“你才是鬼！赶紧把这小畜牲还我！”张大娘没好气的啐了口唾沫，满眼都是沈大嫂怀里的孩子，瞥见张大娘手里握着的菜刀，沈大嫂戒备得往后退，惊道：“你，你想干嘛，你不会是想杀了海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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