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开阳是个十分懂得掌握分寸的人。

其实在花溪村这种山野乡村，大家基本上是没有什么太过严格的男女大防的——比如之前田杏儿她人，就可以在路边堂而皇之地讨论沐行之怎样讨人喜欢，公开表示自己对于一位男性的思慕。

再比如村里田间地头，若是有相好的青年男女，即便是没有婚约，只要互相心生好感，拉个小手互送个东西什么的，苏青鸾已经见过好几次了。

所以苏青鸾即便一大早晨和一个年轻男子走在一起，也不会太让人感觉到别扭，顶多会偶尔碰到一两个好事儿的人，向这边投去八卦的目光或者嘴碎问一下。

只要苏青鸾解释清楚，人家也不会再多想什么。

然而即便是这样“宽松”的前提，开阳也没有在举止上出现任何随意轻慢。他态度十分恭谨地让苏青鸾走在他的前面，而他自己则在距离苏青鸾左右间隔一步的距离，又后退了两步，在她的斜后方。

这样的距离，让苏青鸾既能够和开阳没有什么障碍地用正常音量就能说话，也避免了所有暧昧八卦的可能性。

但是苏青鸾感觉，这种“恭谨”比起单纯的“守礼节”，似乎是蕴藏着别的什么东西。但是具体到底是什么，苏青鸾却不明白。

难道是……小心翼翼？

这个想法一划过脑海，就在瞬间被她自己否定了：别开玩笑了，对方可是那种上天入地杀人投毒都干过的暗卫一类的高手高高手！这样的人能够害怕她一个小丫头片子什么呢？简直是想太多！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方身份的原因，苏青鸾感觉十分不自在——她总感觉开阳在斜后方不动声色地打量自己，还是用那种特别有压迫感的目光！

为了确定到底是不是自己多心，苏青鸾在感觉到自己被盯着的时候，就扭头向斜后方看过去。

“苏娘子有何事？”开阳问道。

“不……没事……”苏青鸾挠挠后脑勺：难道是她的错觉？

一次之后，苏青鸾就不能再次这么随便回头看了——毕竟也许那种“被盯着看”的感觉只是单纯的错觉而已。为了这种毫无证据，而且也没有动机的怀疑就频繁地盯着对方看，无论是自己还是对方都会尴尬的脚趾扣的吧？

苏青鸾简直欲哭无泪：可是那种被从后脑勺盯着的感觉真的好明显啊，她简直快要克制不住疯狂往后看的本能了！

这个淘气的小身体，简直有自己的想法！

正所谓越是想板住自己不要去做什么，你反而会越想要做什么。苏青鸾现在就是处于这个状态。

为了不让自己再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苏青鸾对开阳笑着说道：“这位郎君，我其实不太习惯于走在别人前面，要不然您快走两步，我走在您后面您看怎么样？”

开阳看了看苏青鸾，这一次苏青鸾觉得不是她的错觉，对方真的似乎有什么话想要和自己说一样。

然而最终，开阳只是那么欲言又止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只是蒂娜点头，按照苏青鸾所要求的那样，自己走在了她的斜前方。

不过他转身之前给了苏青鸾一个忠告：“如果要叫我，直接出声即可，不要伸手从后面拍我的肩膀或者拉扯衣袖。”

“看不出您还十分忌惮男女大防——不过请放心，我们花溪村民风淳朴，不会有那么多人盯着看，而且我也不会这样不知分寸的。”苏青鸾有些无奈地解释道。

怎么，难道她长得像是盘丝洞的女妖精？至于这般戒备森严么？苏青鸾按住了自己想要翻白眼的冲动。

“不是这个问题。”开阳还是那般面无表情，语气稀松平常——虽然他说的话一点儿也和“稀松平常”四个字沾不上关系。

“如果你从后面接近我，我的本能会把你当成偷袭者，会直接卸掉你的下巴和双臂，然后一掌把对方的内里卸掉——不过对你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来说，可能就要五脏尽碎，吐血而亡了。”

说着，便转过身去继续超前走着，剩下苏青鸾被吓出了一身白毛儿汗。

“……”抱歉是她打扰了。

原本以为这人是自我意识过剩，结果人家是在对自己做出安全警告，最重要的是，他说这整件事的时候，都是用一种平静无波的语气，也就是说，眼前这人没有任何夸大事实的部分，只是实话实说！

……这么一想更加后怕了好么？尤其这种情况为了方便，如果出声对方不搭理，她会很自然上手——毕竟上辈子对于同辈的朋友同学同事什么的都是这样。

太危险了，她是不是差一点儿原地重开了？

于是苏青鸾不着痕迹地把自己的脚步稍微朝着远离开阳的方向平移了一点，好像这样一来她就可以更安全一般。

接下来，她打算这一路都是眼观鼻鼻观心，毕竟马上就要去的地方是沐行之的住处。再一想到之前给沐行之送的年糕，苏清理此刻的心情就宛如在走向自己的审判台。

……真实的，明明是对方先动的手，为什么心虚的只有自己一个人呢？苏青鸾愤愤不平地想着。

大概是她脸上的神情太过沉重，散发出来的怨念已经快要凝成实体了，即便苏青鸾没有看着斜前方开阳的背影，他也似乎觉察出了什么一般回头。

……然后就看到了苏青鸾宛如上坟一般的晚娘脸。

开阳的表情瞬间有些一言难尽。他眉宇间仍旧是那种平平无奇毫无特点的长相，而且即便是微微蹙眉，也因为表情牵动过小而给人一种“明明有表情却胜似面瘫”的感觉。

他就那样保持回头的姿势盯着苏青鸾一瞬不瞬看了两三个呼吸的时间，然而苏青鸾已经沉浸在待会儿要和沐行之见面这种让人脚趾扣得的尴尬场面无法自拔，恨不得现在立刻原地造火箭扛着离开这个世界！

因为想的太投入，苏青鸾丝毫没有注意到落在自己身上语法诡异的目光，也没有发现，自己脸上宛如重度便秘的表情是多么让人在意。

终于，这种诡异的状态维持了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眼见前面不远处就是沐行之家院子里那几株显眼的竹子了，开阳仿佛终于下定什么决心一般问道：“苏娘子，请问您是和我家主……东家有什么仇怨么？”

……哈？苏青鸾被这一个问题问得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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