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生物都有排斥、驱除异类的本能；从宏观到微观、从生物性到社会性，这种本能的表征随处可见。

    此刻林祐在意识层面遭遇的强大排斥力也属于此类。

    因为太过靠近核心，让大世界意志感应到自己的意识中出现了“入侵者”，于是生出了反应。

    林祐落地生根一般坚持不退；没过多久，排斥力就变成了杀伤力。原本只是将林祐往“远处”推挤的无形力量，转眼间就成了彻骨寒风、高张烈焰、凌厉刀锋；表面上无一不是杀伤肉身的致命杀招，用在此处摧残的却是林祐的意识体。

    “看来不是很好说话啊！”执笔人喃喃自语，却手持鹅毛笔一动不动，对扑面而来的风刀火剑视若无睹。

    雄浑壮阔的意志源源不断从笔杆上散发出来，化作执笔人身上最坚固的盔甲；在林祐有意控制下，原本应该唯我独尊、威压一切的众神意志却沉静内敛，面对大世界的敌意却始终只守不攻。

    既然主动上门找人家谈判，那自然要展现谈判的诚意；明明有求于人还跑到人家地盘上耀武扬威，那不成帝国主义了？

    大世界意志主动切断并拒绝了执笔人的联系。

    四周一片死寂，毫无回应，幻象也在执笔人的叫嚷声中迅速消散一空。

    寒风停歇、火焰消散、刀光剑影也不知去向。林祐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被数以百计的小世界给包围了。

    “您说的另一个谈判者究竟是谁，能让我与他见一面么？”林祐赶紧问道。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自己。我心里有许多个名字：盖亚、忒亚、厄颇……”大世界意志的声音厚重而缓慢，甚至听起来还有点结巴的感觉，似乎每句话、每个念头都要花费祂许多精力和时间；“我觉得这些名字都不合意，不过无所谓，伱可以随意挑一个来喊。”

    “你能代表众神的意见吗？”蒙德斯问道。

    渐渐地，对林祐的攻击肉眼可见地放缓了。

    “第二个谈判代表，谁啊？”林祐一头雾水；左右环顾，入目只有各个故事世界的场景变幻，并未见到任何其他物质位面来客。

    大世界意志——或者说蒙德斯回应道：“你们的‘真诚’……不值一提；但我想知道共赢的细节。”

    “原来你们不同路。”蒙德斯好似喃喃自语。

    一个个故事小世界都被缩小，形同一个个不到篮球大小的光球；光球环绕着林祐，漫无目的地漂浮不定。当执笔人观察它们的时候，它们也在默默观察着执笔人——就像眨着数以百计的眼睛。

    “我也知道你，大世界意志。”林祐回应道，“我该怎么称呼你？感觉‘大世界意志’这个词组有点太长、太拗口了。”

    当连续两个来自《金银岛》的画面一闪而过时，林祐的表情才有了细微变化，却又迅速恢复了镇定。

    可大世界意志似乎并不认可，或者说对此产生了某种疑惑；祂问道：“如果你是众神代表，为什么还会有第二个谈判者？你们是一起的吗？”

    谈判不是一股脑地把自己底牌全扔出去；而是要一来一回不断试探。面对一个从未打过交道的新对手，既要试探对方的诚意，也要试探对方的底线；甚至于还要考察对方的理解能力和思维逻辑。

    思维逻辑和理解能力的巨大差异往往对谈判结果起到决定性作用。埃尔南·科尔特斯征服阿兹特克时如是，清朝在鸦片战争中的失败亦如是。

    看着自己的“工作业绩”，执笔人并没有多少成就感，反而心里暗自紧张；这场景像极了谈判对手当面查看你的工作履历和项目资质。

    执笔人被强制推出了大世界意志的意识核心。这一次，四周迷雾再不见任何变化，看不到任何“梦境”，等于失去了通向意识核心的指路标。

    林祐大急：“对方到底是谁，让我和他见一面；您不是要求我们内部取得共识吗？总得让我和他见面，才谈得上共识吧？”

    蒙德斯对执笔人的要求恍若未闻，依然拖着缓慢沉重的声调说道：“你们先有了共识，再来找我吧！”

    当场景变幻到DC故事世界，出现执笔人协助上帝获取故事世界控制权那一幕时，大世界意志再次开口了：“你想与我谈什么？”

    大世界是众神所创造，大世界意志又依托于大世界而诞生；大世界意志不属于众神，但双方又都对大世界拥有某种程度的宣称权。

    虽然对方的态度很不客气，但林祐心里却为之大松了口气；因为能说出这句话，就说明大世界意志愿意和己方商谈，而且双方拥有相近的思维逻辑。

    迎着毫不掩饰的敌意和连绵不断的攻势，林祐稳守不失，同时趁攻势转换的间隙也不断向大世界意志核心传递意念，表达自己的善意和来意。

    林祐自觉学不来盎撒海盗的作风。

    时间缓慢流逝，林祐没有催促，始终静静等候；他并不指望三两句话就能把事情定下来。现实维度里一点蝇头小利都能让人舍生忘死，何况乎整整一个世界的利益归属，还牵涉到众神与大世界意志之间的复杂关系。

    四周的小世界形态各异，有的是山、有的是海、有的是无垠荒漠、山野丛林、一艘浮空巨舰、一颗星球；林林总总，不一而足。林祐认得分明，那些小世界全都是融合进大世界的故事；看着眼前的景象，恍惚间让人错以为是在伊甸园里观察小世界“沙盘”。

    声音越来越远，周围的故事小世界幻象也渐渐模糊黯淡。

    刚才帕特里克·摩根处心积虑都没能引诱执笔人上当，这会儿面对大世界意志自然更不会行差踏错。

    随着谈话持续，林祐发现自己身边的场景开始变幻；那些小世界光球像排队一样朝自己飞来，让他不断穿梭于各个小世界。

    这是一次谈判，也是一次试探；试探大世界意志的本性，试探祂是否具备与外界正常沟通交流的基础。

    这种“互相观察”的过程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林祐开始感到不耐烦时，才终于有一个声音打破了沉默：“我知道你，执笔人。”

    其中所牵涉的“伦理道德”与“逻辑矛盾”，比现实维度人类搞出来的克隆技术和人工智能更复杂百倍。

    “我们的想法很简单共同壮大和稳定大世界，让所有参与者都能拥有一个稳定的栖身之地。”执笔人朗声说道，“大世界的存在是我们的共同利益；众神需要大世界，我需要大世界，您更需要大世界。”

    “当然，我手中的鹅毛笔可以作证。”执笔人理直气壮；每个神系的至高神都在鹅毛笔上附着了自身意志，不论谁获得了这支笔的合法使用权，都意味着他得到了众神的共同认可。

    能谈就好，能谈就说明事情有了一个好的开始；至于将来谈到什么程度，谈成什么条件，以后可以慢慢商量，努力争取。要是连谈都不能谈，连争取的机会都没有。

    “我也不喜欢那些名字，让我想起了很多不好的回忆。”执笔人并非故意顺从对方，而是实在不喜欢这些源于奥林匹斯或万神殿等神话的名字；“既然你是大世界，不如我用拉丁语叫你蒙德斯。”

    从最早的神话故事世界开始，到伊索寓言、格林童话、圣斗士、加勒比海等等。若是细心观察就会发现，变换的场景正是以融入大世界的顺序区分先后，依次而来。

    林祐大声应道：“合作。立足于真诚与共赢基础的合作。”说到这里，他下意识停住了话语，紧张等待对方的回应。

    蒙德斯久久没有说话，但林祐察觉到身周场景变幻的速度不知不觉被加快了。这些场景都是大世界的“梦境”或“念头”，场景的变幻正说明对方此刻在认真思考，而且心绪繁杂。

    大世界意志没有否定，似乎是默许，又或者真的不在乎名号。

    也就在这一刹那间，林祐察觉到迷雾深处另一个方向上传来的能量波动；考虑到蒙德斯离开时的言语，他立刻意识到这股能量极有可能就是所谓的“另一个谈判者”。

    奇怪的是，这股能量对林祐来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小宇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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