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枝还在纠结，可筱茉已经站起来去开门了，秀枝也只能随着放下手中的活，站了起来，心里想着：算了，就去看一看吧，虽说人家生病这种事情，最好不要往前凑，但都是邻居，万一真能帮上，总还是要帮一帮的。

  出了房门，筱茉这才发现，即使在夜色下，在煤油灯的微光里，也能隐约的看见瓦背上和天井里，都已经积起了雪，此时已经白白的一片了。

  沿着走廊才走到二道门间，就清楚地听到了孩子断断续续的哭闹声，时而急切惨厉，时而又呜咽抽泣。再往前几步，到了一进院的走廊，就见邻居文耀婶家的窗户缝隙里，有微弱的光透出来，想来这哭闹的孩子应该就是她家的小儿子佑佑吧。

  此时，房门紧闭，秀枝和筱茉站在门前，秀枝的手里还拿了一盏煤油灯，两人又互看了一眼，秀枝就上前敲响了房门，“文耀婶！你家佑佑怎么了？”

  房内的人听到门外秀枝的声音，答了一句什么，却被孩子的哭闹声给遮住了，有些听不清楚。

  接着房门就从里头拉开一条缝，有人探出头来，看到是秀枝和筱茉母女俩，就说了句：“是文贤婶和茉茉啊，你们怎么也没睡，是被我家佑佑吵醒了吗？”

  秀枝说道：“哪里，我们原本就没睡，我还在屋里做衣服呢，听到你这边的动静，就过来看看，你家佑佑哭得这么厉害，是哪里不舒服了吗？”

  眼前的文耀婶并没有想让秀枝母女俩进屋的意思，筱茉听着里面孩子的哭声惨烈，似乎十分痛苦的样子，心里就有些急。

  于是就出口道：“文耀婶婶，要不我进去看看佑佑？听这哭声，这么厉害，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文耀已经去找张医生去了，应该过一会也就到了。”文耀婶听着床上自家儿子凄惨的哭闹声，已经有些六神无主，松开了把着门的手，自己转回到了屋里，筱茉趁此推开房门走了进去，秀枝也拿着煤油灯跟在筱茉身后进了屋。

  “妈妈，你把灯拿我这边来一些。”筱茉跟在文耀婶的身侧就往床边去了，嘴里还吩咐了秀枝一句。

  屋里实在太暗，此时要想看清楚孩子的情况，只能让秀枝拿着灯到床前去了。

  借着灯光，筱茉朝着床上的孩子看了过去，佑佑和筱茉的弟弟郁建樟差不多大，此时虽然躺在被窝里，但因为他挣扎得厉害，那被子也已经被他踢到了胸腹之下了。

  孩子的脸色，此时就算在煤油灯昏黄的灯光下，也显得异常的惨白，双手捂住腹部，全身都佝偻着，在床上不停地翻滚，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疼痛一般。

  “文耀婶婶，佑佑是肚子痛吧？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痛的？是一阵一阵痛，还是一直都这么痛？”

  文耀婶紧锁着眉头，回答道：“他这几天都老说肚子痛，白天到医疗站去看过，说是肚子里有蛔虫，还配了点打虫药吃了，结果晚上却突然哭得厉害，一直叫着肚子痛。原本想着等明天白天再去医疗站，让张医生看看的，可这孩子却哭得越来越厉害了，一个劲地叫痛，肚子也不让碰。所以只能让文耀这大半夜的就找张医生去了。”

  筱茉听了这话，看着佑佑的神情，心里猜测应该是蛔虫进入胆道了，看这情形，要是再拖延，蛔虫穿破了胆道，引起感染，那是有生命危险的。

  这下雪天，也不知道张医生什么时候能到？

  筱茉犹豫了一下，伸出手去朝着佑佑轻轻地拍了拍，试图先安抚一下他的情绪，她想判断一下佑佑此时疼痛的具体位置。

  “佑佑，张医生一会就来了，来，姐姐给你揉一下，轻轻的一下，是不是这里痛啊？”筱茉手指的位置正是佑佑上腹的剑突处。

  筱茉的手才轻轻的碰触到那个位置，佑佑就条件反射似的更加尖声哭叫起来。

  弄得一旁原本就很是揪心的文耀婶心里一阵火起，“茉茉，你别乱动！”

  说着又一叠声地开始安慰起自己的儿子来，“佑佑，别哭了，啊，别哭，张医生一会就来了……”

  一旁的秀枝看到这情形，心里已经很是后悔让筱茉来趟这浑水，唉，自己这脑子真是有些不灵清了，竟然还指望着茉茉这孩子真能给人看病？

  于是，秀枝就一把拽过筱茉，有些尴尬地对文耀婶说道：“文耀婶，茉茉大概是看佑佑哭得厉害，也着急呢，想着揉揉会让佑佑好受些，小孩子，手上可能没个轻重。”

  “文耀婶婶，佑佑这是蛔虫穿胆了，你若是信我，就赶紧取生姜来捣成汁，用温开水冲服。一会儿若是张医生到了，再让他看看。这事不要再拖了，外面下着雪，张医生要是来晚了，佑佑就会有危险。”

  听了这话，文耀婶有些半信半疑，但取生姜捣汁倒不是件很麻烦的事，秀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筱茉被文耀婶那一声喝斥，让她有些脸上无光，正想着要如何挽回，现在听到筱茉这话，赶紧就往门外走，一边走一边道，“生姜我家里就有，我去给你弄来。”

  没过多久，秀枝就一手捧着个瓷碗，一手举着煤油灯回来了。

  碗里正是兑了开水的姜汁，还备好了喂药的勺子。

  筱茉接过碗，就让文耀婶抱着佑佑，两人配合着，哄着佑佑喂了半碗姜汁水进去。

  姜汁水一下去，佑佑的哭声就慢慢地停了，哭了大半晌，人也哭累了，此时的佑佑精神萎靡，已经有些昏昏欲睡的样子了。

  秀枝和文耀婶都同时松了口气。

  正在此时，院子外面传来了声响。接着房门就被推开了，随着门的开启，一阵冷风刮了进来，门外的人一边拍打着身上的雪，一边在门外问道：“孩子怎么样了？”

  听这声音，筱茉知道是张医生来了。

  背着药箱的张医生先进了门，文耀还在走廊上，他之前是举着松明火把出去的，这会，他正在走廊上，熄着手里松明的火。

  张医生一进到屋子里，就看到了筱茉他们也在。心里有些惊讶，都这么晚了，这孩子还没睡？

  “张医生，佑佑应该是蛔虫穿胆了，刚刚喝了半碗姜汁水，这会儿肚子是暂时不痛了。”

  张医生听了筱茉的话，更是诧异，问道：“你是怎么判断佑佑肚子痛是因为蛔虫穿胆？”

  “我听文耀婶说，她白天去给佑佑配过打虫药，吃完打虫药后，晚上肚子疼痛突然就加剧，而且看他哭的那个情形，捂着上腹，全身都佝偻着，在床上左右打滚，我轻轻地触了触他的剑突部位，他就大声哭叫起来，所以，我判断是蛔虫穿胆，应该是肚子里的蛔虫有点多，加上受了打虫药物的刺激，导致蛔虫乱窜，钻到胆道里去了。”

  听完筱茉的描述，张医生也觉得这症状确实是蛔虫穿胆。要知道这个年代，农村里的小孩十个有十个的身体里都有蛔虫，只不过是多少的问题，因此，赤脚医生对于蛔虫引起的腹痛其实很熟悉，也很容易就能通过症状判断出来。

  但他对筱茉采用的这个迅速缓解疼痛的方法却很感兴趣，用姜汁水竟然也能缓解蛔虫穿胆？这是他从来没有听说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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