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母看着车上窗户里，远去的山山水水，心里十分不安，脚下堆着带来的一小堆包裹，紧紧的挤在脚下，有些无法下脚，眼神时不时要瞅一下自己的大包。。

  车上飘荡着饭香。

  有人朝气蓬勃，有人衣衫褴褛，也有人和她一样尽量缩小自己的身子，眼神不敢离开自己的包袱。

  前座的女子烫着自己最熟悉的大卷发，画着浓黑的眉毛，让她置身于十几年前。

  前座的女孩子，一路上受着一旁穷小子的照顾，一路的趾高气昂，一路的啰里啰嗦，时不时夹杂着对自己的可怜讨论，刘母都当做听不见。

  人有过，带起的点点风吹动自己花白的头发，白的有些刺眼，看着自己垂落的白发，空荡的裤腿，旁人似有似无的眼光，又把刘母拉回现实，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转眼间，女儿也和自己曾经一般年轻，只是因为自己，终究没有长成预想的样子。不似前方如花的女娃一般，女儿的脸上没有张扬，只有愁容，眼里永远都是淡淡的忧伤，一身洗的发白的衣服，离开自己到了前夫那里以后，身上华丽的衣服，脸上只剩发红的眼睛，委屈的样子，嘴里寄人篱下的抱怨…………

  听着前方的人兴奋讨论成亲，讨论成家立业，讨论未来两个人的一切，讨论老来的生活.......

  刘母不是容易一直悲春伤秋的人，还是红了眼，也许是想到自己也曾如他们一般恩爱，不过那人终是为了碎银几两，为了时间繁华，迷了眼，忘却了初心，抛妻弃子.....

  "婆婆，吃饭吗？”

  面前突然出现的冒着热气的饭菜，几块色泽漂亮的红烧肉出现在视野里。

  “我.....,带了……，姑娘你吃”刘母伸出满是皱纹的手，想要推给前方时髦的女子，看着洁白如玉的手指，还是缩回了自己枯树一般的手，露出了一些慈祥的笑容，红着眼睛拒绝。也许是她曾经的梦想里，自己未来的文文，也可以穿的漂亮，吃的顿顿有肉，眼睛似乎更红了，眼尾也是红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哭了。

  “吃吧，我多买的，不吃也浪费”

  热乎乎的饭菜直接放到了刘母的怀里，她有些发凉的手上，传来了一阵阵暖意，又夹杂些许的刺痛，大概是穴位适应不了这样的温度，刺痛感越来越明显，刘母不得不换一个位置。

  前方瘦瘦的男孩子转过头，带着舒服的笑：“婆婆别客气，她就是这样的性子，你要是不吃这份也浪费，趁热吃，我们还有呢”，说着拿出了自己的盒饭。

  刘母从贴身的裤兜里拿出了饭钱，尽管知道这也许是小年轻浪费的的饭菜，还是拿出该付的饭钱。

  轻轻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

  “婆婆有钱，你们都是孩子留着花”。刘母有些肉痛的递出了二十块钱，她不知道要多少，只能按照自己想的给。

  两人一致不要，嘴里多嚷着认识也是缘分，吃不完就要扔了，吃了还不浪费，要是不吃就扔吧。

  刘母苦惯的人舍不得扔，只想着待会下车前从车上买点东西给他们，毕竟她包里的酸菜小吃，前面的人肯定瞧不上。

  一路上前面两人时不时拿一些零嘴给刘母，都是说不吃就扔了。

  可时间长了刘母也看出，这两人就是故意给自己，给自己的饭菜也是故意给自己一份，刘母想买车上推销的食物，被两人拦住直说太贵不划算，反而多给了一些。

  最后还是男孩子问刘母能不能把你她腌制的酸菜给他们尝一点，说这是姑娘的外婆最喜欢给她做，很怀念。

  刘母一直苦于无法回报，拿出来的时候被两人瞧见了许多种类，被夸了一阵子，反而拉进来距离，也知道两人家都在自己要去的地方，男孩是收养的孩子，不过两人也快结婚了。

  两人下车瞧着刘母不方便的腿脚，反而直接给刘母送到了学校门口。

  “婆婆，你怎么不进去？”女孩瞧着在门口踌躇的刘母，好奇的问，方才不是还兴致勃勃，怎么不进去了？

  “你们走吧，我等人来接”刘母看着大学的门口，瞧着在风中飘荡的裤腿，想到女儿以前因为自己受的流言蜚语和歧视，还是决定不进去了。

  “大娘，我堂弟在里面，我们也顺道进去，走吧！”男孩子提着行李，示意自己的女朋友拉上大娘，一路上她们我知道了这位婆婆的女儿名字，要不是知道大概的情况，他们也不会来送，当然看堂弟是最主要。

  “大娘，是不是你女儿嫌弃你？”

  女孩子陡然觉得自己察觉到了真相，声音都大了几分。

  男孩急忙拉过自己的女友，示意她不要乱说话，看着面色有些难看的刘母，放下了行李：“婆婆，你真的不进去，那我们进去了，这个你留着待会吃”，男孩放下了刘母的行李，拿出来一个饭盒放在刘母手里，当做自己的一点心意。

  “哎，等等，这个你们留着吃啊，我也没啥好东西”刘母急忙提出一个布袋戏，递给男孩子，年轻人的食物，她已经折算成现金放在里面，不常笑的脸上努力扯出笑容，嘴里不断道谢：“好人有好报，谢谢你们，祝你们都好好的……，她喜欢吃，我也没啥好东西，你带给她，你们的心意婆婆心领了，谢谢你们孩子。”。

  女孩有些不高兴的走了，站在不远处等着。

  男孩对着刘母笑了笑：“她就这脾气，我们先走了”，手里推拒着刘母的好意。他们本就因为刘母貌似外婆才伸出援助之手，不过是移情。

  他们从未要回报，也没有多喜欢这点酸菜，不过是担心老人家不肯接受，也想让女朋友高兴，才特意买在这位貌似的婆婆前面，借此机会怀念外婆。

  女朋友第一次掏心掏肺被拒绝，再加刘母排斥的表情，担忧的眼神，算是伤到女友的心，恐怕这个“外婆”让女友很不满意，心里落差很大，才发脾气走了，毕竟外婆一直都是一个很宠女友的外婆。

  男孩也想过若是站在刘母女儿的角度，或许还真的有人会嫌弃这样的母亲。自己作为有钱人家收养的儿童，也受了不少风言风语。

  穿的好，别人说自己装富裕，穿的差，人家嘲笑过的落魄，始终是穷鬼，到有钱人家，还不是那个鬼样子，女友和自己在一起，自己也受尽嘲讽。也是这些年，自己才慢慢走出来：“人还是要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别人说什么又怎么样呢？

  珍惜自己想要的才是最对的。”

  大娘面对学校的担忧，对他们帮助的排斥，太明显，他一眼就明白，刘母不想让他们插手，甚至下车就不想和他们同行，对于女儿的情况更是交代他们只字不提。

  男孩急忙的追逐女友，瞧着女友气鼓鼓的样子，拉了拉女友的手：“别气了，本就不是你一个人，你着相了”。

  刘母远远的瞧着两人走了。

  刘母重新寻找了一个不明显的角落，她不想问任何人，也拒绝别人的帮助。

  直到夜色将近，在刘母忐忑的心情里，终于看见了挤在路边买小吃的刘文。

  刘母拄着木棍，肩膀挎着重重的包，看着脚步匆忙的女儿，急急忙忙的朝着女儿赶去，越是着急就越出错，刘母一心扑在女儿身上，被周边的挤到了后面，不知道谁碰到了拐杖，直接摔倒在地上。

  “踩到人了，别推了”

  “谁啊，谁推了我”

  ........

  刘文顺着声音看过去，心里有几分不安，直到熟悉的声音传来，刘文手里的小吃  直接掉在了地上，那是自己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声音，是听习惯的声音，多少个日夜母亲风湿痛，睡不着疼痛的声音。

  刘文怀着颤抖着手，推开了面前的人，入眼就是熟悉的面庞，浓重的酸萝卜味道涌出鼻子，熟悉的味道，是她最爱吃的萝卜，也是她很长时间的零食，家里穷，她只能吃这个。

  刘母心疼的看着一地的酸水，玻璃坛子碎了，所有的给女儿带的吃的全部都淌在包里，不能吃了，心里悔恨自己怎么不小心点，怎么不注意点，辛苦了一路，女儿一点也吃不上，只剩自己之前准备送人那一罐，心里空落落。

  感受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想到还在的女儿，刘母突然感受到了一阵不一样的目光，下意识看了一眼周围人，密密麻麻的集中了一片，女儿双眼红通通的站着，周围蚊虫般的讨论传来，都在问着是来找谁，是谁的家长，看着十分寒酸.......

  刘母不由得想到以前自己给女儿送伞时，瞧见女儿被人嘲笑有个残疾妈妈，冲着刘文摇头，眼前不是一个相认的好时机，曾经自己还可以护住女儿当一个恶毒的凶妈妈，可现在女儿离家千里，自己管不了，也不能让她被人笑话。

  刘母下意识的低头，随着周围有些嘲笑的声音，头越来越低，手握着破碎的玻璃流了血，也没有察觉，只恨自己一点本事也没有。

  想着趁女儿没注意赶紧离开，刚抬头就看见正在挤进来的女儿，不由得背后身子，想要离开，偏偏拐棍不知道被谁踢走了，只剩一只腿无法离开，狼狈朝着不远处的半截树枝走去，现在已经来不及去找了。

  “你来了……”刘文眼里带着心疼，顺手捡起来拐棍，声音里带着哭腔，说话有几分颤抖。她不知道妈妈怎么突然来了，怎么会突然来学校。

  刘母慌张的开口，不敢看文文和周围人，扶着一个学生才递给自己的柳树枝桠，脸上笑着流出来泪水：“谢谢你……，文文，你家里人让我给你带东西来，都被我不小心打碎了，对不起你了”刘母红着眼睛，低着头，倔强着不肯再让眼中的泪水流下，对着刘文眼神示意，还轻微了摇了摇头。。

  刘文震惊的看着妈妈，没想到母亲会说这样的事情。

  “妈，你.......”刘文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的心情，她曾经也想过要是妈妈不来看自己，希望妈妈可以隐瞒自己的身份。那样自己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受到同学异样的眼光，可那是曾经的小时候的刘文，现在的她已经不在意，她怎么可能不认自己的妈妈，这一刻在风中拄着拐杖，背着大大包袱，任由酸水滴落妈妈，让她心疼，让她感觉到自己的无能，周围的碎言碎语，她听了许多年，可从来没有这一次妈妈不主动认自己让她难过，让她心痛，让她体会到自己的失败，让她无法原谅自己作为一个女儿。

  她从来没有一刻这么恨自己，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的爸爸抛弃妈妈，恨继母破坏了这个家，恨这个破碎又处处漏雨的家，恨自己为什么让妈妈如此狼狈，狼狈到远隔千里看自己也不敢认自己。

  这一刻，她的心里不再是为妈妈治腿，是要让妈妈再也不用面临这样的困境。

  如果说以前的刘文是一个懂事的孩子，那么这一刻，这个孩子的心更加成熟，她成长了。

  “妈，你没事吧，我来提，我带你吃饭，我们去吃饭，吃饭......”刘文哽咽着，她的泪终于落了出来，世人的看法有什么，这是她的妈妈，是为她操劳的妈妈，她有什么资格不承认她呢？

  是吧！

  “文文，我们带阿姨去换件衣服吧，你们先去宿舍，东西我们拿一些”。

  几个认识的人，纷纷帮忙提着东西，催促着刘文回宿舍。

  刘母看着明亮的学校，枯枝一样的手拦住了刘文前进的步伐：“文文，你不该认我，你不该啊！

  你的同学不知道要怎么说你，你说可怎么办？”脸上愁容满面。

  “妈，你怎么能这么说！”刘文静静的看着母亲，心里有几分不高兴，更多的是心疼。

  “可是你同学……”他们的的眼光是多么让人难堪，小声的话语是多让人难受，妈怎么让你受这样的苦，要不是妈废了腿，成了你的拖累，你又怎么会考的这么差，你本该去更好的地方啊！

  刘母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终究说了一句：“妈让你丢脸了，妈对不起你……文文。”仿佛一下子老了几岁，背也更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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