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路是件技术含量一般，但极为累人的工作。

    尤其在这样的年代里，很多事情都需要人力完成，加上现在已经是冬季的原因，所以工程进度并不理想。

    寒冬风雪。

    穿着一件脏兮兮但完整衣服的男男女女们，清扫地面，倾倒水泥，推动推车……

    浑身冒着热汗，热气蒸腾，而在不远处，有穿着暖衣的监工熬着热汤，时不时的就有人过来要一碗暖身子和垫肚子。

    这些热汤都是天河军进山练兵之时，打的猎物，那些不要了的最下等的下水货，被拿来熬汤了。（其实就是大肠小肠还有一些内脏）

    本来连这些下水也不会随便让出来的，别看是脏兮兮又恶心的下水，但里面有油，还有盐，不在乎味道的话，其实是如今粮食紧缺的下层人，难得能吃到的好东西。

    但天河军打破了清风军寨，缴获了粮食，自然没必要在这上面抠了。

    这些有油有盐的下水货经过简单处理后，在大量兑水熬煮下，珍贵的香料自然没加，一碗热汤舀出来，除了带着咸味和臭味以外，几乎一无是处，即便如此，这些劳工们喝到的时候都会情不自禁的露出一脸享受的神情，像是活了过来。

    随后，便又赶入队伍中热火朝天的开干了。

    不得不说，快干又方便的水泥确实是个好东西，大大节省了这些劳工的体力消耗，加上那点补充，不至于让他们活活累死在这里。

    夜晚已至。

    一群人都开始朝着路边的大型茅草屋而去，说笑声很少，但起码走起路来都尚有力气。

    赵宁捂着肚子，脚步匆匆的走进了其中一个茅草屋，来到了一个角落处，在这里因为劳累，早早回来的两个孩子正在等待她回来，瑟缩成一团，本该鲜艳的红发，此刻已显得枯黄。

    “娘。”

    赵宁没有说话，将下午留下的一块窝头拿了出来，掰成两半，塞进两人嘴中，同时身体挡在最前面，犹如一头母狮一般看着四周。

    虽然有着陈氏子弟领导的执法队会巡视，但这里毕竟比较乱，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很快。

    送汤的人来了，拿着锅勺敲了敲门，“都喝汤啊，喝了汤赶紧睡觉，别他娘死在屋子里了。”

    监工目光睥睨的看着这些人，就像巡视自己的奴隶。

    随后，一群脏兮兮的劳工们便开始排起了队，赵宁也混在其中，时不时的，便有目光从她身上掠过，主要集中在她的脸和屁股上。

    所有人都在对着监工陪着笑说着好话，哪怕是那些桀骜的夷人都一个个的卑躬屈膝着。

    监工看了工牌，才一人一勺的舀进去，当轮到赵宁的时候，监工顿了顿，“一碗实的。”

    旁边有女人还有男人羡慕的看着。

    这话问的莫名其妙，赵宁却目光锐利的看着监工，“好，先给汤。”

    监工不屑一笑，马勺在锅底捞了捞，一勺有肝有肺还有一点点肉的肉汤就出来了。

    女人将汤碗接过去，直接先喝了一口，奋力的咀嚼着，剩下的大部分却又给了孩子。

    “快喝。”

    她急切的催促着，越来越多的目光在看着他们。

    两个孩子似乎什么都明白，大口大口的喝着，完全不顾烫不烫。

    夜渐深。

    此起彼伏的呻吟声响了起来。

    在这里，男女之别已经极为薄弱，讲究的也只是拿个茅草席子遮挡一下而已，更有甚者，在茅草屋里卖了起来，换取一点点食物。

    这都是在茅草屋里会发生的事情。

    草席上，赵宁脱干净，静静等待着，回想着曾经没有被那些夷人盗匪破坏之前的日子，那时候，作为一家炎族山寨寨主女人的她……

    旁边，两个孩子低着头，隐约有着低泣声。

    可就在这时。

    外面一阵嘈杂声响起。

    霎时间，灯火通明了起来。

    “快快快，都起来，执法队的老爷们来了。”

    刚刚还耀武扬威的监工此刻惊惶的就像是只兔子。

    赵宁目光起了变化。

    在外面。

    陈登带着人面目阴沉的将一个个赤身的监工拖了出来。

    “收受钱财，买卖人口，聚众卖，工程拖瞒，你们这些监工到底是工，还是奴隶主？！”

    “我陈氏都过得不如你们啊，啊？”

    陈登怒极反笑，一脚将一个赤身监工踢晕。

    前两天，族里运行了来自族长的新数字算法，将族产以及工程等等全部计算了一遍，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报上来的工程预期和已完成的时间根本对不上，这不，陈力就委托了陈登来进行检查。

    陈登也是蔫坏，直接半夜突袭，不留一点准备时间给他们。

    这不，一来就看到这些监工们作威作福，玩女人，收钱财，贪粮食，把这些劳工当成他们自家奴隶了，没他们不敢的！

    最关键的是，耽误了工程还隐瞒着！

    “执法队会全看不见？里面有问题。”

    陈登站在火光里，“从今往后，我会每天带人过来查看，你们谁都可以找我举报。”

    他的目光锐利的看着每一个人。

    “要是发现谁敢拖瞒工期，玩忽职守，滥用职权……”

    噗嗤！

    鲜血飞溅。

    好大一颗人头就这么剁了下来。

    “犹如此贼！！”

    随后，在陈登的示意下，跟随而来等执法队挥刀，一颗又一颗的人头落下。

    在火光中，陈登好似散发着光芒，勃勃英武。

    “娘，我，我要成为这样的人！”赵宁身边的男孩忽然说道，眼里似乎有光。

    在他旁边的女孩眼中同样有光，只是，和他的不太一样……

    翌日。

    陈力对执法队展开了一场清洗，查出一大堆人，大多都是三帮的原帮众。

    很快，三帮帮主脸色苍白的去了陈府。

    然后，三帮在城中的一部分生意忽然换了人。

    又过了几日，陈登代表陈诺开始在四处寻找有潜力的孩子，准备收归到家族中，作为未来的私兵或者家臣，亦或者家生子。

    陈登第一站，来的便是工地。

    在这里，他招收了一部分炎人。

    因为他发现，炎人有着极为迫切的想要成为越人“狗腿子”的想法……

    而在这批人里，就有着一个炎族男孩，双眼放光的加入了其中。

    ……

    陈登的事情，陈诺没怎么理会。

    这些事情终究只是小事儿罢了。

    伴随着体制的自行运转，一些底层的事情已经不用陈诺再事必躬亲了。

    不过，这还不够，陈诺准备为家族打造一套新的上下体系。

    这样更有助于家族发展。

    目前已经有些头绪了，字辈作为宗法制的核心，自然需要维护其地位，但过度的维护又会限制家族的良性发展，需要把握其中的度才行。

    家族毕竟是以血缘为纽带的，过度的严格法制也不行，必须得存在一部分的人情。

    弄到最后，陈诺发现儒家的东西居然是最合适的。

    “字辈作为长幼有序的象征，晚辈必须对长辈尊敬，但这是在族内没有职务的情况下。”

    “接下来，对各个田庄、酒楼等等管理位置，进行等级划分，谁坐什么位置，由我来决定。”

    “……”

    很快，在陈诺的思索中。

    第一版家族内部划分体系赶在年前诞生了。

    首先，家族的绝对权力掌握在族长手中。

    然后，设立族老一职，辅助族长进行族务处理，族老一职都需要德高望重，有大功于家族，被人所信服的长辈才能担任。

    主要负责什么，可大可小，全由族长自己定夺，数量也由族长定夺。

    其次。

    设立大管事一职。

    财务大管事，工匠大管事，兵员大管事，族法大管事。

    理论上，他们的职责范围内全归他们管，但实际上自然是有偏差的，每个大管事的权力有一部分都分到了族老们的手中。

    想要当上大管事，同样需要族长指定，族老只有建议权，至于怎么选，是什么条件，那自然是族长怎么说都行。

    再次之，则是上管事和下管事两职，没有级别划分，只是好差事和差一些的差事的区别。

    这两个职位由各大管事推荐，族长查看后选择同不同意。

    最后，则是待办职务，这个职务数量最多，等级最低，只要表现优异（比如族学考核），立下些功劳的族人就能当上，没有什么权力，只是可以让族人多领些钱粮，并且选拔管事的时候，族长大概会从中选择。

    但是，有意思的一条在于：凡是有职务的族人，需以职务为先，不受辈分影响，只需要对长辈予以尊重就好。

    长辈不得以辈分要挟，或者欺压，一旦查出，严惩不贷。

    其实，这些的本意就在于让那些优秀的族人，不要被辈分这种东西给压制了，制造一条向上通道。

    否则，倚老卖老的平庸之人会越来越多的，当然，陈诺也没有把辈分这种宗法制核心的权威性给去除，给予了补偿。

    不同辈分，月俸领取的钱粮不同，越是长辈领的越多；并且，不管是何职务，遇到长辈，行礼是必然的；每次祭祖，也需要让长辈们露面，行礼，予以尊重；一些特殊的差事也会让给长辈们。

    大约就是让高辈分的平庸之人成为一种被捧起的闲人，只要不插手管理，那就予以尊荣。

    而那些有能力的族人，则去奋发向上，担任职务。

    当然，这实质上并没有完全解决辈分带来的一些腐化问题，真要遇上事儿了，你大爷让你帮个忙，你会不会为难？

    但陈诺也知道，暂时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而且，这也并非没有好的一面，起码团结就是一个宗法制的好处。

    真要抹除辈分，家族向心力绝对大受影响。

    以后，等家族人越来越多了，这种管理制度也必须得进行改变。

    陈诺已经隐约有了一种建立分支、分脉，让他们去其他地方生根发芽，扩大家族的想法。

    当然，现在还为时尚早。

    陈诺开始将这套族老——大管事——上、下管事——待办——普通族人，五级体系整理起来。

    相应的等级还有不同辈分领取的月俸划分……

    所谓的功劳、考核等，标准是模糊的，主要还是看陈诺怎么选。

    其实，这套体系是畸形的，大量的权力被把握在了陈诺的手中，一点都不健康，但没办法，现在的陈氏处于一个尴尬的境地，距离大家族有差距，但又不是什么小家族了。

    所以，家族成员晋升方面，陈诺只能给自己加加担子了。

    至于这套体系，陈诺准备过完年，开一次族会，到时候再进行公布。

    当然，现在得先找找大伯还有叔祖他们，通个气儿。

    ……

    12月底。

    泰安二年即将结束。

    陈府，张灯结彩，热闹的笑声环绕不断。

    已经垂垂老朽的叔祖，正在拿着糖逗弄着小孩子。

    经过调理看起来年轻了一些的娘亲招呼着那些婶娘们，说着八卦。

    喝了点酒，正在大吹特吹侃大山的大伯，还有旁边跟着大伯一起喝的陈勇。

    陈登还有陈汤、陈平等亲近的少年们伴在陈诺身边，请教着东西。

    还有陈香、陈力、陈华等人，也坐了一张桌子喝着酒。

    魏叔敖也被允许带着孩子来到宴会，一起过年，笑呵呵的抿着小酒。

    这里的酒，度数都不高，是蛊人献上来的果酒，微甜而微醺，是种很好的饮品。

    此时。

    源源不断的菜肴终于开始上桌了。

    红烧猪肘子、清蒸大鲤鱼、炙烤傻狍子、鹿肉三做、蛇羹、什锦蔬菜、各色水果拼盘、虎骨大补汤、珍馐熊掌、五彩凤凰（野鸡）、羊蝎子、香菇冬笋炒瓢菜、白切鸡、酱牛肉、龙骨大宴（各种动物脊骨）、绿水千山（各种蔬菜菜心）、东坡肉、灯灯肉、五香熏鱼、烩三鲜、米饭、荷叶卷、麻花卷、酸菜干贝丝汤……

    陈氏族人们，在陈府内，开始了宴席。

    而在外面。

    陈氏的粥铺，也换了新东西，有了肉汤，有了米饭。

    当时间缓缓渡过，来到十二之时。

    烟花升空，好似银瓶炸裂，千树万树梨花开，火树银花万紫千红。

    泰安二年过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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