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众人紧张的看着徐老的时候，只见他长出一口气，像是去掉了什么心结似的：“唉，我就说你小子这么忙还能来医院，肯定是你爹腰疼病严重了。”

    “至于我查不查无所谓，我昨天还吃了两碗米饭，干了半盘子红烧肉，我没事儿，我没事儿……”徐老说话的时候头是越来越低的，就好像陷入了梦魇和呢喃。

    于大为有些不知所措的转过头看向身旁的褚大夫。

    “没事儿，正常现象，陷入阿尔兹海默症当中，病人偶尔需要跟人互动，偶尔会陷入自己意识里自说自话，这都是正常现象。”

    褚大夫又看向徐有年：“趁着患者还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可以把他带回去了，我再给你们开点药，用来维持一下他状态的。”

    褚大夫虽然平常也见多了这样的场面，但麻木的内心每当患者要走向终点时，他多多少少会感到生命脆弱。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控制自己不去多想，做好一位大夫该做的事情。

    褚大夫离开后，于大为等人哄着骗着徐老坐上车，准备回到凡凡修理厂。

    一直跟着的钱印这次学聪明了，说什么也不坐于大为的车，害怕因为自己说了啥刺激到徐老，然后选择坐在徐律师的车里跟着回去。

    徐有年这边先是电话联系老二，一是把父亲的情况说一下，二则是让对方查一下这个叫褚纯诚的大夫。

    回到凡凡修理厂以后，于大为先把徐老安排在自己的小砖瓦房里，炉子里面的火烧的旺一些，让整个屋子暖和起来。

    接下来就是如何安排徐老的问题，于大为先让其他人都各忙各的去，别耽误了开工后的正事儿，他则是跟徐有年坐在炉子边聊起天来。

    “咋样，褚大夫那边查出啥问题来没？”于大为知道以徐有年谨慎的性格肯定会调查一下姓褚的那个大夫，而且回来时他也跟自己说过这事儿，还是有些不太放心褚大夫的水平。

    “我二弟刚给我回了电话。”徐有年双手放在火炉边上烤着冰冷的双手，“这个褚大夫在京都那边确实是个专家，而且在医学领域地位应该不低，如此来看……唉。”

    徐有年一时之间还无法接受，这一刻他终于感觉到了时间如同一把刀子，狠狠地扎在自己的心脏上。

    “我是个不孝子啊。”徐有年苦笑自责，“大姐，二姐，三姐都拜托我照顾好父亲，可我每天忙来忙去的，把所有事情都交给了护工，我妈当年病重的时候是，我本以为我会有时间在我爸身上弥补，可结果……”

    “徐大哥，别难过，至少我们现在还有时间，如果你那边没什么太大的事情不行就请个假吧。”于大为跟徐有年接触的时间也不算短了，虽然两个人每年见面的次数不多，但也都有往来。

    甚至遇到一些法律相关的问题，于大为都会主动打电话给徐有年，两个人之间关系还算相处的融洽，也正因如此，于大为才会没有负担的说出这些掏心窝子的话。

    “嗯，已经跟公司那边打过招呼了，接下来这段时间我会全程陪着我父亲的。”徐有年又说，“还有我大姐，二姐，三姐，都会从国外回来，我二弟也会从津市赶回来。”

    于大为闻言心中有些惊讶，第一次听说徐有年还有三个姐姐，而且还都是那种出国的，他不免有些刮目相看。

    别的他不知道，除了徐有年之外，他二弟的情况于大为听他说过，在某个官家检察相关的单位，担任重要职务。

    “那回我头把厂子里几个还空着的宿舍收拾出来，到时候来了也好有个住的地方，就是有些委屈大姐和二哥他们了。”于大为想到了去年刚做好隔断的二号宿舍，正好稍微收拾一下。

    “大为，是我们麻烦你了。”徐有年说完沉吟了一下，还是主动朝于大为询问：“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吗？大为，如果过于麻烦的话，我还是想把我父亲接回去，不行就先回齐市老家，我想他的状态也能稳定一些。”

    “不用的徐大哥，褚大夫既然已经说了徐老在我这里是最好的选择，那我肯定会帮到底，再者不论是徐老还是你，这些年都没少帮我。”于大为起身从外屋地旁边拿了两个土豆放到了煤灰底下，“我心里是有个粗略的想法。”

    “你说。”

    “我想等徐老再次醒来之后，我先找个机会跟他聊聊，看看他究竟处于哪一段记忆里，都有什么人，然后把厂子里一些东西都摆放到从前的位置，能做旧的做旧一下。”

    于大为歪着头，用炉钩子勾着炉箅子：“我想，这样能让徐老在临走之前，再次感受到厂子里的温暖，让他走的不留遗憾。”

    “徐大哥，可能这么说有些冒昧了哈，但这确实是我路上回来后最真实的想法。”于大为看向徐有年不好意思的笑笑，当着人家儿子的面说死啊啥的，真有点不太好。

    只是让于大为没想到的是，徐有年低着头摘下眼镜，然后默默地擦了擦眼角，似乎因为自己说了什么哭了。

    “大为。”徐有年重新戴上眼镜，报以微笑：“心意领了，但没必要为我家老爷子做这么多，厂子里毕竟还有好多的事情要做。”

    “徐哥，你这就不用考虑了，只要你不反对，我就这么做了。”于大为抬头看了一眼还在炕上熟睡的徐老。

    回来的路上徐老似乎是因为在医院发了一通火，身体累倒了，再加上车上行驶当中晃晃悠悠很容易犯困。

    “哥，你先陪着老爷子，我出去安排点事儿。”于大为起身又指了指炉子调笑了一句，“顺便帮我看着点炉子底下土豆子，会烤吧，别给我烤煳了。”

    “瞧不起谁呢。”徐有年朝于大为笑着翻了个白眼。

    只是在于大为走后，他脸上的笑容收敛，整个人扭头看向父亲的眼神，满眼都是愧疚与担忧。

    “爸，你说你跟我妈拼命把我们姐弟几个供出去有什么用呢，临老了都不在你身边。”徐有年其实心里还有一些酸楚。

    毕竟在如今父亲的记忆里，自己跟他其他几个孩子，都不如于大为的修理厂重要。

    另一边，于大为出门以后，就开始跟老纪安排起徐老的事情。

    按照褚大夫的说法，徐老的身体已经是油尽灯枯了，虽然很隐晦，但其意思已经很明显，随时都有可能离世。

    于大为想把厂子里目前的中心稍微转移一下，该修车还是修车，但这两年汽车和工程车的新机型都放到设备厂那边去。

    一些新来的学徒工和维修师傅，直接让钱印代劳往油城设备厂迁移，这也算是提前搬家了。

    而凡凡修理厂这边，只留下前些年的老员工，还有就是被于大为外派出去的年轻的老员工们，这次也该让他们回归了，经过了一年时间的历练，有些人已经成长了很多。

    回来以后，于大为也想借机会考察一下这些个有生力量，看看哪些人能像张良一样脱颖而出。

    至于十三家连锁店工作，目前是张良在负责，而且进行到连锁店改装的关键阶段，于大为只能得继续让他盯着。    

    后面看斧子和孙顺利在二舅工地那边忙不忙，不忙的话过去帮衬着一下。

    好在连锁店的员工和店长抽调一大部分回来的时机还算好，装修店铺的时候根本干不了什么活儿。

    将自己的安排跟老纪说明白以后，于大为坐在车里又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给自家老爷子拨过去了电话。

    徐老跟老爷子的感情一直都不错，两人那几年吃住都在一个大炕上，偶尔虽然还有拌嘴，但从徐老如今还记得他爹这件事情来看，于大为觉得也应该告诉自家老爷子一声。

    免得徐老走了，自家老爷子心里留下什么遗憾。

    自己从呼市离开前，特意找到赵建国赵矿长，人家毕竟在木伦河待的时间比较久，应该有些工作的门路。

    赵矿长一边给自己结算修理的薪酬五千块，一方面联系二中的一位副校长，给自家老爷子介绍了一个看大门的工作。

    二中距离于大为买的那个别墅区不远，距离二妹家住的也很近，位置在这两处中间，而且还清闲。

    于大为特意感谢了赵矿长一番，走时的前一天还请对方，老姑，老姑父一起吃了顿饭。

    回去时候这笔修理费于大为也没有全收，背着老姑父给了老姑两千。

    毕竟如果没有老姑父介绍，他也不可能赚到五千块钱，从前不屑于人情世故，如今于大为对这种事情又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嘟嘟嘟……”二中警卫室的电话一直没人接听，就在于大为刚想挂电话的时候，电话里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您好，二中警卫处。”

    “爸，是我，大为。”

    “你咋电话打这儿来了呢？”电话那头于老爷子先是一愣，而后有些不解。

    “你平常也不用手机，那我只能往你们学校打了。”于大为有些无奈。

    “谁说没有的，现在已经用上你给的手机了，以后打我手机我能听到。”老爷子言辞中带着几分倔强，手机他捅咕了好几天才彻底搞明白。

    就是发短信啥的还有些吃力。

    “找我是有啥事儿吗？”

    “嗯。”于大为语气沉重了下来，随后将徐老的事情说了一遍。

    老爷子开始沉默着没说话，之后又说一会给他打电话细聊。

    之后没几分钟，于大为在车里再次接听到老爷子电话。

    老爷子问了很多问题，包括为啥不去市里面医院，哪怕去油田总医院也行，还有发病时候的表现，现在具体还能记得什么等等。

    屯子里这些年也有老年痴呆的，就是阿尔兹海默症的俗称，于老爷子也见过不少这样的，甚至还亲自送走过几个，都是以前老于家的长辈们。

    于槐曾说过这个病算是半个遗传病，于老蔫自己也很担心老年的时候会不会也老年痴呆。

    父子俩聊了能有半个多小时，那边才挂了电话。

    于大为最后愣是不知道自家老爷子是回来还是不回来。

    不过这事儿全看自家老爸自己的意思了，他这边还得给张良挂个电话，曾经在厂子里徐老最得意的小徒弟，他看看张良是什么想法。

    实在不行想回厂子里陪陪徐老，他后面就找人再跟张良对接一下手头上的事务。

    就在于大为电话里沟通事情的时候，大门外忽然开进来几辆黑色的公务车。

    于大为跟张良那边匆匆挂断了电话，下车快步迎了上去。

    他们厂子偶尔也会有官家的公务车过来维修，但都是有数的，这次一下子来了四辆车，于大为下意识感觉这里面有事儿。

    车门打开以后，下来十多个人，其中一位于大为熟悉，镇领导郭老。

    只是于大为此刻看到郭老的脸色并不好看，站在几位大领导的身后，等到所有人都下车了，他才强颜欢笑带着众人朝于大为这边走过来。

    “大为，这些都是县里和市里的领导，特意过来实地考察咱们申请的这块地方，还有就是跟你再详细的聊聊。”郭老走过来朝于大为笑了笑。

    “欢迎各位领导莅临，那我先带各位领导参观一下我们厂还有需要扩建的地皮，之后咱们会议室再沟通一下。”于大为感觉到了这些人都带着审视的目光，尤其是几位大领导身边的人。

    于大为也不清楚这些人到底谁是谁，只能赶鸭子上架先应付过去。

    这一耽误就是半个小时，最后为首的大领导在厂子的会议室里问了于大为几个问题以后，就带着人离开了。

    不过郭老没有走，似乎是有话要跟他说。

    等二人目送这些人离开后，郭老终于是卸下伪装，有些难受的看了于大为一眼：“汽配城的事儿可能要成不了，今天过来是去隔壁县考察路过就顺道来看看，其实就是走个过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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