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如此熟悉。玄天停步，难以置信地看着前方石阶。

那个十三岁的少女，身穿水蓝长裙，秀发披肩，俏脸微圆。皎皎如水月华流淌过她的发肤，美得不可方物。

虽然知道这是假的，玄天还是泪流满面：“妹妹。”

执剑峰院落，淡黄长裙少女面露疑惑，有些不解为何玄天会止步不停泪流满面。

她没有登过登天阶，虽知道登天阶大概情况和考核内容，知道登天阶第七百零一至九百阶的考核是心性和破障，但具体却不清楚。

“小师妹。”孟遥解释的声音适时响起，“这一阶段的考核有些特别，乃是破障。玄天会陷入种种美好幻象之中，或者看见他记忆中一些重要的人。”

“看见记忆中重要的人，然后呢？”执剑峰小师妹，叶离歌与风清溪唯一的女儿叶茹询问。

“然后，杀了他们！”孟遥的声音有些低沉。

“啊？”叶茹瞬间傻眼，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目光看向父亲。

“幻象就是幻象，无论多么美好。”叶离歌沉声开口，“若沉迷幻象无法自拔，如何羽飞于天？要破障，就要碎之杀之！”

听着叶离歌的解释，叶茹有些难过，低声问询风若雪:“雪姐姐，你当时也有这样的考验吗？”

风若雪点头:“是的。不过我是个孤儿没有亲人。”

“那还好。”叶茹舒气。其实她没有想到的是，风若雪进离岛之前没有亲人，那她心中的美好，可不就是叶离歌、风清溪、叶茹等人以及离岛吗？

风若雪没有说话，始终看着光幕，过往记忆浮上心头的同时，想着此刻玄天在幻境中看到的会是谁?那个女子吗？

玄月，玄天最小的妹妹，镇北关玄家所有人最疼爱的小公主。这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少女，她本该无忧无虑度过这一生的。

只可惜，她生在镇北关，长于苍、雪二州无尽战火之间。即便有父母兄长族人竭尽全力地守护，她终究还走上修行、杀伐之路，血染双手。

那一日，寒冰帝国十万大军攻城。镇北关破，父亲战死，大哥、二哥、小弟战死，诸多族人战死。被十几个通玄巅峰围困无法脱身的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冰灵族的畜生侮辱而死！

一生之痛，一生之憾！

“妹妹。”

玄天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颦。她那么美，美得就像真的还活着。但他知道她是假的，幻象罢了。

“哥哥，你要走了吗？”玄月抱着他的手臂轻轻摇晃，“哥哥不走可以吗？月儿想要你陪陪我。”

玄天沉默。他知道这一步迈下玄月的幻象就会消失，可这样也许就再也见不到她了啊。

“妹妹。”轻轻拂着她的秀发，玄天沉吟良久良久。

院落中。

眼见玄天静立不动，双目含泪，孟遥心中有些焦急：“他怎么不继续攀登了，不会看不破幻象吧？不应该啊？”

眼看着时间流逝已近凌晨，有心想要提醒却又不能公然打破离岛规则，孟遥、风若雪都有些焦急起来。

登天阶上，玄天就地而坐，任由玄月抱着他的手臂，谈着那些过往，谈论着父母、兄长，谈论着镇北关外的风雪，憧憬着无限未来。

当然，这些都是幻象。在外界众人眼中的，是玄天独自坐在石阶上，面带微笑。孟遥、风若雪加上叶茹都焦急起来，孟遥更是好几次想要离开院落，但终究还是忍住。

终于，一轮红日破山海而出，朝霞满天，光洒人间。新的一天到了。

玄天缓缓起身，轻轻推开玄月的手：“妹妹，我要走了。”

“哥哥不要走，陪陪月儿好吗？”玄月再次抱住他的手臂，正如当年那样柔声撒娇。

“月儿，哥哥真的要走了，那是我必行的路。”

“哥哥，你是不是不爱我了。”玄月眼眸中泪花闪现。

“我真的要走了。”玄天再次推开她的手。

“你走吧！你不要月儿了，你好狠心！”这一次，玄月不再温言软语，低声哭泣起来。

玄天仰头，虽明知这是幻象，仍止不住地泪水滑落。他没有说话，只是选择迈步。

“玄天，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吗？”玄月终于变了，变得狰狞起来。

她拉住玄天的手臂用力撕咬，鲜血并着愤怒的声音自牙缝间流出：“我被冰灵族畜生侮辱而死啊！那时候你在做什么，你明明看见了，你为什么不救我！”

玄天默然。

“你可以救我的不是吗？是你贪生怕死，是你太弱！你为什么不是道纹，不是真灵？你为什么不舍生忘死的修行？就是因为你太弱小才会导致我们都死了！玄天，我恨你，我诅咒你！”

忍受着玄月的谩骂和撕咬，手臂血肉模糊剧痛钻心，玄天依旧默然。

他知道这是幻象，他知道妹妹如果活着肯定不会这样说话。可是，她没有说错。

自己是眼睁睁看着她受伤害，自己是眼睁睁看着父亲、大哥、族人们战死的啊！如果自己足够强大，他们就不会死了不是吗？

要是她可以活过来，要是他们可以复生，哪怕他们真的这样恨自己、诅咒自己，其实也挺好的不是吗？

只可惜，没有可能了。

良久良久，玄天终于提起手掌，一掌拍下。玄月愕然地抬起头，眼眸之中尽是恶毒和愤怒，然后倒了下去，灰飞烟灭。

“对不起，我一定会毁灭苍莽帝国，一定能找到办法复活你们。”

目光重新变得决绝，玄天继续攀登。

七百零七阶，他看见了大哥，那个喜穿青衣、临死前还想着把弟弟们护在身后的大哥。

“三弟，你来了。”他露出和煦温暖的笑容。

“大哥。”玄天和他轻轻拥抱。

片刻后，大哥玄修灰飞烟灭。

七百一十阶，二哥修行。

七百一十三阶，小弟玄门。

……

七百一十五阶，二叔玄实。

七百一十六阶，四叔玄确。

每一阶上，都站立着一个乃至于数个族人、镇北关中的朋友。无论他们是喜还是哭，是衣衫整洁还是衣衫褴褛，最后和自己开怀大笑还是额度诅咒，玄天都和他们拥抱。其中又夹杂着许多镇北关中那些记忆，过往十八年留在心中的点点美好。

幻象终究是幻象，玄天既已下定决心，将之碎之杀之！

院落中，看着玄天逐阶而上，停留、微笑、落泪，然后继续攀登。经历过的孟遥等人一言不发，风若雪沉默，眼眸之中隐约有泪。

“为什么要这样残忍？”叶茹终于忍不住了。

“因为绝望本就是人生最重要的一部分，未曾经历绝望，如何看见希望！”叶离歌声音平淡。

第八百九十八阶，玄天看见了一对相互依偎、面带微笑的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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