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似有凝滞，片刻沉默后卡尔伸出两根手指，继续解释道：

　　“按我的推测，迪林斯这么做有两个理由，或者说动机。第一，他需要保全实力，不会把所有兵力和精力放在我们这支小队身上。当前他要避免无谓的损耗，对他而言每个尸傀都来之不易。”

　　卡尔深吸一口烟，沉声补充道：“不过这也侧面说明，他暂时还没有做好直面我们的准备，而且我们并非独狼，背后还有势力，他必须考量与明斯特两大势力同时为敌的收益风险比。”

　　“嗯……”

　　加里恩点燃的香烟始终忘了抽，烟灰积了好长，风一吹便撒在他裤子上，但他无暇顾及，而是点头示意卡尔继续。

　　“所以就有了第二个理由，他要保全实力，更要增长实力。这一切都是他为了牵制我们的手段——迪林斯派出尸傀并用血魔种困住我们，是因为他正在做其他更要紧的事，他只需要拖延时间。而他正在做的事，就是为了能强化实力，做好有朝一日直面我们的准备。”

　　卡尔掐灭烟头，语气冰冷：“所以尸傀们撤离的那一刻，很可能意味着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没必要再和我们纠缠。而无论他所图什么，对我们来说都绝不是好消息。”

　　听罢卡尔的说法，加里恩沉默良久，他双手交叉凝视着脚下的碎石，四下寂静，唯有风声。

　　片刻后，卡尔站起身来，眼眸中流出一丝忧虑：

　　“队长，我们走吧，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卡尔？”

　　“还记得我们在地下发现的东西吗？”

　　加里恩点点头：“当然，炼傀坩埚，空箱子、空瓶，只有一个迪林斯留下当地雷的血魔种。”

　　“是的，但是和血魔种一起摆放的空瓶子，足有二十多个……”

　　卡尔为自己心中的猜测而感到后背发寒，宛如有蛇在爬。

　　“队长，你真的认为那些空瓶子，是一直空着的吗？如果它们之前是装着东西的呢？”

　　与其说是询问加里恩，卡尔更像是在自问。

　　“明斯特四十多名失踪者，而成了尸傀的最少有四个，迪林斯肯定没全派来，那总数保守估计在十个左右……剩下的失踪者大概都成了供养刚才那颗血魔种的养料。”

　　这一刻，萧瑟冰冷的秋风吹过，令人感到寒意。

　　卡尔则继续轻声说道：“如果要我做一个最坏的猜想——假如其余空瓶子里，之前装着的也都是血魔种呢？它们还未长成，正迫切地需要养料，明斯特那二三十个受害者根本不够用的……”

　　加里恩感到如有雷劈。

　　这一刻，他们谁都没有再多说一句话，而是跳上各自独角兽的脊背，朝他们来时的补给点疾驰而去——

　　霜暮村。

　　……

　　约两小时前，卡尔和加里恩快要抵达迪林斯藏身处时，霜暮村的村长斯特林先生家。

　　青年阿利背着装满蔬菜的竹篓进了屋，朝摇椅上的村长愉快地喊道：“老爹，今年的马铃薯长得真好，个头可大嘞！老爹……”

　　“斯特林老爹！”

　　“哎……”

　　斯特林村长恍然从梦中惊醒，他扶了扶鼻梁上的厚重老花镜，弯腰把滑落在地的旧杂志收拾着捡起来，朝声音的源头看去，笑呵呵地说道：“阿利回来了啊。”

　　阿利放下竹篓走到村长面前，看到这位老人，苦恼地摇摇头：

　　“老爹，不是说了很多次吗，要睡觉的话回卧室去，盖好被子舒舒服服地睡。天冷了，在这睡觉会感冒的！”

　　“哎，瞌睡虫总是缠着老年人哪，也不知道啥时候睡着的。”

　　斯特林村长敲了敲有些僵硬的老腰，拄着拐棍走到竹篓前挑挑拣拣，满意地点点头：“风调雨顺，土质好，马铃薯才能长这么大，都是多亏神明照拂哇。”

　　“黄瓜也脆得很呐老爹。”

　　“都好，都好。”

　　“老爹你饿了不，中午我给蒸几个马铃薯，再热热昨晚的炖肉？”阿利刚走到厨房附近，余光瞥到墙角后猛地一拍脑袋，“坏了，忘事了！”

　　斯特林村长咯咯笑了起来，假装埋怨道：“阿利，明年你就是村长了，还咋咋呼呼的。”

　　“老爹，我得先去一趟斯密铁匠的铺子里，农具的把手都该换了，可秋天还过完呢。”阿利摇了摇头，“还得让斯密先生……”

　　“旧的修修就能用，村里就斯密家一个铁匠，别老麻烦人家。”

　　“得嘞老爹，不过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斯特林先生用拐棍敲了一下阿利的小腿肚子，笑骂道：“早就跟你说过了，多去和伊迪·斯密小姐聊聊天，带人家去城里逛逛，多好一女孩！”

　　“嗨，老爹，我……我这不是……”

　　阿利面露尴尬，脸色还有些羞红，小腿肚子上却又挨了一下。

　　“这么大一男人，你还想让姑娘家主动？”

　　“可前几天威廉姆斯大人和海勒先生不是来了嘛！”阿利苦笑着辩解道，“现在咱们霜暮村，是个姑娘就惦记着海勒先生呢，都扳着指头数日子，盼着人家办完事回我们这儿休整呐！”

　　斯特林村子抚着胡子点点头：“那位海…海勒先生确实是英俊，可我听说他拒绝了伊迪啊，好像人家已经有婚约了。”

　　“我知道啊，可我要追伊迪小姐，也要等大家把海勒先生忘得差不多了再行动不是？”阿利自嘲地耸耸肩，“不然您想，人家对比一下，我阿利除了比海勒先生能吃，还有啥比得过人家？”

　　“怂包！老爹我年轻的时候……”

　　“您可快别说您年轻怎么着了，耳朵的茧子还没下去呐！”阿利撇了撇嘴，“想娶姑娘结婚，人家不图我钱，不图我英俊，难不成图我一顿饭能吃三碗？”

　　“咳，快办你的事去吧！”

　　斯特林村子暗骂阿利不争气，看到他拿起家里的镰刀和农具以后，才又不甘心地嘱咐道：“我说蠢小子，别光拿家伙事啊，把蔬菜鸡蛋都拿上，给伊迪送去！”

　　……

　　老爹真心烦。

　　阿利出了门，背着农具包走在霜暮村的石板路上，顺便在心底吐槽老村长。

　　但他还是两只手各拎了一个布袋，新鲜蔬菜和水果装得满满当当，口袋里还揣着一把花种。

　　斯密铁匠的家是全村公认最美观漂亮的，这都多亏了铁匠的女儿伊迪·斯密。

　　她温文尔雅、恬静，还带有城里人的书香气，她爱园艺，精心打理的花圃甚至不亚于那些贵族庄园园艺师自傲的作品。

　　阿利是喜欢她的，只是他觉得伊迪看不上自己，尤其是海勒先生四天前来村子之后，面对那位英俊优雅的同龄人，这样的感觉便更剧烈了许多。

　　尤其是海勒先生那晚是在斯密家留宿的，阿利甚至做好了伊迪会跟着人家回明斯特的心理准备；

　　但次日，当威廉姆斯大人和海勒先生朝云杉森林而去后，阿利大着胆子去找伊迪聊天，才得知原来海勒先生早已有了婚约，那时他才由衷松了口气。

　　“阿利，快中午了，这是还要去田里？”

　　“山姆叔叔，我去找斯密铁匠。”阿利朝路过的村民摇摇肩上的农具包，“把手该换新的了，农具也有点锈了，明天还要用呢，先放到铺子里再回家。”

　　“喔？哈哈哈，可是瞧瞧你手里拎着的，应该是放下农具以后回斯密先生家才对吧？”

　　“嗨哟，您可别瞎说了，这都是老爹让我带的！”阿利又红了脸，把布包凑到山姆先生手边，“快，您抓一把，挑大个的拿。”

　　“你们拿给伊迪的，我哪好意思！”

　　“别婆婆妈妈了，沉着呢，给我减减负！”

　　“那就只拿两个！”山姆从包里拿了两个苹果，“谢谢你啊，阿利，下次来家里吃饭。”

　　“不用客气，叔叔。”

　　“今天天气不好啊……我先回去了。”山姆喃喃说道，“阿利，你也办完事快回吧，大中午的竟然起雾了，也别让斯特林老爹出来了，对肺不好。”

　　确实……

　　阿利也发现了，今天村里竟然有雾霾，这是真有点奇怪……

　　作为紧挨森林的北方小村庄，霜暮村的空气质量和能见度一向好得很，又不像明斯特，有那么多冲天的工厂不断喷吐烟雾；

　　而且阿利记得很清楚，上午他在收马铃薯的时候可没见着有雾霾，好像是刚才他拎着东西从家里出来以后，不知不觉间忽然出现的……

　　颜色也有点奇怪，这是淡红色吗？

　　好像还带点怪味……

　　应该是我想多了吧，威廉姆斯大人之前还说魔物都在森林深处，轻易不会出来的，应该不是魔物搞得鬼。

　　阿利摇了摇头不再瞎想，而是重新背好包说道：“走了啊，山姆叔叔。”

　　山姆脱帽朝他挥了挥，阿利笑着点点头，继续朝铁匠铺走去。

　　不多时，他拐过街角，熟悉的斯密铁匠铺已出现在视野里。

　　炉子没有燃起，也没有往日叮叮哐哐的敲打声，他隐约看到斯密先生正在收拾东西，似是准备回家和伊迪吃午餐。

　　“斯密先生！”

　　“哟，阿利。”斯密先生笑着在工作服上擦擦手，“你怎么这会儿来了？”

　　“麻烦您了，镰刀的把手都要掉了，锈的地方也都要拜托您处理一下。”

　　阿利先把两个布包放下，又把农具包放在工作台上摊开，铁匠扫了一眼，点点头：“好说，下午就给你弄好。”

　　“不着急，明天上午也行。”

　　“好嘞。”斯密先生笑着看了眼阿利又拎起的布包，“走吧，和我一块回去，伊迪准备做糯米糕呢，中午再陪我喝两杯。”

　　真有这么明显吗……？

　　阿利很想下意识地挠挠头，但两手都拎了给伊迪的东西，就只好咧嘴笑着说道：“那就喝两杯，这些都是老爹让我给拿的。”

　　“傻小子，一会进门和伊迪说，全是你自己要拿的。”

　　斯密先生和阿利一块出了门朝家走去，这个时间大多数人都在自家吃饭午休，并不宽敞的石板路显得空旷冷清。

　　铁匠扭头四下张望着：“怎么会起雾啊，真是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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