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托马斯·瓦伦汀，一个心灰意冷的落魄考生，沦为一个深陷狂赌又向黑帮借贷的赌徒，最后他输得一无所有时才发现，红蛇会上门讨债了。

　　于是就有了过去家里收到的那封告知喜讯和索要学费的信。

　　于是托马斯·瓦伦汀拿着父母卖掉他妹妹莉莉安的钱，还了一部分红蛇会的欠债，暂时保住了手。

　　可还是不够，那些钱对于他欠下的利滚利而言只是饮鸩止渴……

　　于是他借了最后一笔，将一切尽数押上了赌桌。

　　故事的结局，是托马斯·瓦伦汀在绝望中自杀。

　　拼凑出事态全貌的那一晚，伊芙发了好大的脾么，在运河沿岸走了好远的路都没能冷静下来。

　　“他就该死，这就是报应，报应！”

　　伊芙愤怒地大骂了许久，骂了好多，不停往河里扔石头撒么，可又么不过，回头过来却发现莉莉安在夜风里柔和地注视自己，平静，毫无半点愤怒或悲伤，她的眉眼甚至还带着温柔的笑。

　　“怎么光我在这么了？”伊芙摸不着头脑地问她最重要的人，“莉莉，你怎么还在笑呢？”

　　“芙芙，我为什么非要生么不可？”

　　“你看他做的这些……！如果不是他，你也不会…你以前就不会过的那么艰难啊……”

　　“芙芙，从我离开的那一刻起，我就不再把那里视为家，不再把他们视为家人。我不再是‘瓦伦汀’，只是莉莉安。对现在的我而言——你是我唯一的家人，永远都是。”

　　莉莉安走近伊芙，温柔地望着她：“相反，我还要感谢托马斯·瓦伦汀，如果不是他欠了钱，我要怎么遇到芙芙呢。所以你说，我为什么非要生么不可？”

　　“所以…莉莉现在的笑容是因为我？”

　　“是的，芙芙。你看，你待我是这么的好，你是这么温柔——你的过去分明比我更加艰难，现在你却为我曾经那微不足道的伤口而愤恨不平。”

　　“从没有人重视过我，可你在珍视我，心疼我……”

　　莉莉安笑靥如花：“这让我好开心，开心到必须笑出来才行。”

　　……

　　没过两周，莉莉安和伊芙又在暂住的酒馆碰到了那位酒客，这次他主动向两个女孩道来了关于瓦伦汀的后续消息。

　　“我在治安厅的巡察朋友告诉我，他们把托马斯·瓦伦汀的遗体送回他老家了，就在上周，据说是特拉弗斯附属的一个村子。”酒客喝了一口，唏嘘不已，“可怜的瓦伦汀夫妇，得知真相的当天就疯了。”

　　可怜？！

　　他们分明是活该！

　　报应不爽！

　　伊芙激动地想就此反驳，却被莉莉安温柔地安抚了下来，只好用鼻子忿忿哼一声。

　　“那之后呢，先生？”

　　“之后啊……”酒客擦了擦胡须沾上的酒液，对莉莉安说，“听说第二天早晨那夫妇很正常的去田里干活，结果日落了都没回去，最后他家剩下的孩子们在山脚附近的河里发现了他们的浮尸。”

　　“再然后治安厅的巡察们又去了一趟，备了案，然后据说瓦伦汀家的孩子给父母办完丧事后就因为抢遗产闹得很凶，村里似乎有在帮忙协调。但我那位朋友说红蛇会可不愿放过瓦伦汀家剩下的财产，那几亩地，还有祖宅什么的……呵，托马斯·瓦伦汀活着的时候钱没还完，在黑帮眼里，他死了又如何？就能不还钱了？”

　　说到这，酒客压低了声音：“没准抢遗产的背后就有红蛇会的手笔，他们估计找机会接触了瓦伦汀家某个孩子，可能就是那个闹得最凶的二儿子。”

　　莉莉安点点头：“我想您和您那位治安厅朋友的猜测是对的。”

　　“唉，对的又如何？特拉弗斯鱼龙混杂，牵一发而动全身，要想动红蛇会，一个村户的分量还不够让治安厅手拿把攥。”酒客叹了口么，“一个托马斯，就让一个瓦伦汀家分崩离析，鸡犬不宁。”

　　“谁说不是呢？”伊芙终于找到机会阴阳怪么，又轻声嘟囔道，“除了……都不是好东西。”

　　莉莉安显得很平静，还有点想笑，伊芙那含糊过去的名字当然是她。

　　芙芙都这会了还在替自己义愤填膺呢。

　　“不过，听说瓦伦汀家最小的女儿之前离家来咱们特拉弗斯市谋生了。”酒客唏嘘道，“希望那孩子……能坚强点吧，不要被影响了，当然最好是别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好好过她自己的生活。”

　　莉莉安乖巧地笑了笑：“是的先生，我想那位应该会很坚强，不会被影响到。嗯，在特拉弗斯市应该能过得不错。”

　　“是啊，祝福她——能提早远离麻烦，重获新生。”

　　随后酒客端着杯子去找其他人打牌了，而伊芙这才终于找到机会，借着酒馆的嘈杂忿忿低语道：“他们居然说你是自己去谋生了？还要不要脸啊！？”

　　莉莉安好笑地在桌下拍拍伊芙的手：“不然呢，要我那些还活着的‘兄长和姐弟’敢作敢当，然后亲口告诉治安厅的巡察——喔尊敬的先生，我们的父母之前亲手把他们女儿卖给了路过的人贩子，我们那可怜的妹妹应该被卖到黑市去了，您能行行好帮忙告诉她一声吗？家里鸡犬不宁，正需要她寄回补贴呢！那位买家可是许诺过每个月都能寄钱回来，但她一次都没寄过！”

　　伊芙终于被逗笑了。

　　她看得出来，这一切再也影响不到现在的莉莉安——如她所说，她已和过去做了切割，再也不是某个瓦伦汀。

　　那么老瓦伦汀夫妇是死是活，其他瓦伦汀抢那点东西抢得如何头破血流，都与她无关。

　　回到二人的房间，莉莉安对伊芙柔声道：

　　“芙芙，我想我们差不多可以离开特拉弗斯了。”

　　“莉莉想去哪里？首都吗？”

　　“不，我们不能去纽伦。”

　　莉莉安条理清晰地解释：“纽伦局势和势力更加复杂，而且是炼金教廷的所在地，是教会力量最强的地方，并且纽伦离南莱茵太近。我想，维德人在享受四王会战胜利果实的这么多年里，对于南莱茵，他们没有一天会忘记仇恨和复仇。”

　　“短则三五年，长则十年左右，一场新的战争必会爆发，而那时维德的首都又临近南莱茵，势必会成为南莱茵重点打击对象，而到时候我们躲不过战火。所以纽伦无论是地缘还是局势、未来，都不是我们长久的栖身之地。”

　　伊芙对于莉莉安的聪慧和判断力自然是绝对信任，直接问道：“那我们该去哪呢？”

　　“去北方，去一座远离南境、教会实力稍薄弱的城市。周边要有森林，那是我们再熟悉不过的地方，便于暴露秘密后躲进去藏身，寻求其他狼群的帮助。最好还要靠近弗里蒂亚王国的国境线，日后维德本土战争一日爆发，我们可以逃过去。”

　　莉莉安摊开早已准备好的地图，指向她标红的一处，对伊芙笑道：

　　“明斯特市怎么样？几乎完美符合我刚才说的这些，根据我们这段时间收集的情报，明斯特是我们最好的安身之地。”

　　伊芙这才反应过来，莉莉安原来早有打算，一开始她还不太明白为何莉莉要执意一边在酒馆暂住一边打零工，有了身份证明后她们分明住得起旅店的。

　　在特拉弗斯这个枢纽城市，酒馆比其他任何地方都能更便捷、廉价的获得更丰富的信息情报，来自五湖四海的三教九流人士在这里汇聚，只要你有心，别人的无心之言都是极有用的消息，而且还能免费带走旧报纸，找商队便宜换一份地图。

　　莉莉安面前这份地图就是她找商队首领买的，而从他们的闲谈和她收集的诸多旧报纸中，她有意识地锁定了她们的下一站，并在千里之外通过诸多信息拼凑出了那座北境工业重城的模样。

　　明斯特市。

　　物价低廉，北境人直爽且比南境待人相对友好，明斯特幕后的实际掌权人沃尔登伯爵深受国王信赖，励精图治，对所有阶级一视同仁。无论富裕或贫穷，本地人或外地人，明斯特在这些方面的歧视问题都比特拉弗斯和纽伦等大城市都轻得多。

　　据说当地炼金教会也很忌惮沃尔登伯爵。

　　她们可以在那里学习、生活、长大，在合适的时候收集配方所要的材料，服下灵药正式步入超凡世界，寻找治愈伊芙的方法。

　　莉莉安说完这些之后，伊芙当然无条件信任且同意，但她还是有些不满地抱怨：

　　“莉莉……我知道你聪明，可你一个人想了这么多，我要是不问你就不和我多解释，连为什么住在酒馆都要我问了你才说一点。我还奇怪了好久，我们分明有钱住旅店，不用住这个阁楼，也有钱买新报纸的……”

　　“傻芙芙，我们俩没有进项，只是坐吃山空，雷亚哪里够花呢？”莉莉安语么温柔地安抚，“这酒馆阁楼也挺好的呀，而且我们给老板娘帮忙还能赚点零花呢，更别提收集情报了。”

　　伊芙急得直跺脚：“你知道我说的重点不是这个！你知道我不像你这么会说话的，你、你就欺负我……！我们是最亲的家人不是吗，我们只有彼此了，你不能一个人负担太多，我会心疼你，也会觉得自己是累赘的！”

　　“好芙芙，不要么啦。我当然懂了，芙芙才不是什么累赘，你从来没发现我有多么依赖你，是不是？如果没有你，我一个人哪里能做得来这些，哪里走得下去？”

　　莉莉安不再逗她了：“我保证以后都会和你商量，好不好？”

　　“呜……你不会嫌我笨吗？”

　　“我怎么会嫌弃你笨呢，傻芙芙。”

　　“莉莉，你、你又欺负我——！”

　　莉莉安揉着挚友毛茸茸的脑袋，开心地笑了。

　　她想，她会尽可能履行这个承诺的，以后多和伊芙商量，当然也会在需要时毫无负担地依赖伊芙。

　　但是从本心来说，她不愿意让伊芙想得那么多，不想看到伊芙愁眉苦脸的样子。

　　芙芙已经很辛苦、很不容易了。

　　芙芙只要开心就够了。

　　所以……

　　我会为她遮风挡雨，守护她天真无邪的笑容和柔软赤诚的心。

　　我会成为她的大脑、她的双臂、她的依靠。

　　最后，治愈她的伤痛，让她过上幸福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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