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扉“吱嘎”一声推开，夜风从缝隙吹入，掀起屋内的帷帐飞扬如魅。丹碧小心地端着一个红木托盘进来，在桌前搁下，对我关切道：“公主，夜色已晚，您还是早些安置罢。我看您今晚吃得少，特地让厨房给您熬了一碗莲子羹，您趁热喝下，也好安眠。”

我面无表情的脸终于起了一丝变化，目光从那摆放在桌上热腾腾的莲子羹转移到丹碧的脸上，轻笑道：“哦，你倒是有心，还给我备下了夜宵呢。”

丹碧丝毫未觉察我心底的冷意和怒意，只端着那碗莲子羹走向我，舀了舀，散去些热气，殷勤道：“公主，快些喝下吧。碧儿已经弄过，不会烫嘴的。”

我笑着端过，用勺子舀起来些许闻了闻，“嗯，闻着是好香。”

迎着丹碧期盼的目光，我作势要送入口中，忽而搁下，惊呼道：“哎呀，碧儿，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前儿个我受了伤，玉大夫特地为我配了一味药丸，说是在睡前服用，我落在床上了，你去替我取来吧。”

丹碧不疑有他，转身就要往里走，而我立时放下那碗莲子羹，从怀里掏出一包粉末，悉数倒入桌上的茶壶里，摇了摇，而后放下。

不一会儿，丹碧举着一个蓝瓷青花小瓶回来，问道：“公主，您要找的是这个么？”

我笑着接过，“嗯，正是它。”

丹碧也不由得笑了，见着那碗莲子羹丝毫未动，笑意微僵，迟疑道：“公主，您为什么不吃莲子羹呀？是不是觉着不合口味，那碧儿下去命人重做别的好了……”

她明知，我不会让她为我奔波，却仍是这么说了。

我拉住丹碧的手，笑道：“不用麻烦。我就是觉着你也在，我一个人吃没意思，想等着你回来一起吃呢。”

丹碧的面色微微一变，竟有些发白，声音也有些变了，“啊，这怎么使得？这是特意给公主做的，再说了，碧儿也不饿啊，不行不行。”

我看着她拼命推拒，心里苍茫一片，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调整了情绪，才抬头继续对她展露笑颜，“好吧，你若是不饿，勉强你吃倒真是有些强人所难了。这样吧，你坐下，喝点热茶暖暖身子，也当是陪我啊。”

丹碧立时点头如捣蒜，“好，那我坐下喝茶陪公主。”

心里的寒凉一点点渗出来，从脚底一直往上冒着凉气，一时间，竟也品不出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滋味，是苦是涩，是疼是累，是绝望还是心酸。我低着头，提着茶壶的手竟在微微发抖。

“公主，公主您这是怎么了？还是碧儿来吧，这些粗话，您哪儿做的惯呢。”丹碧许是看出了我的异样，却也没多想，就提过我手中的茶壶，自顾倒了茶，坐在边上就要喝。

我忽的惊醒，喝住她，“碧儿，等等。”

丹碧疑惑地看着我，“公主，怎么了？你的脸色很不好看，难道是身上哪里不舒服么？要不要，我现在去请玉大夫来给你看看？”

我的手心凉得吓人，面颊僵硬，抓住丹碧的手，拼命摇头道：“不用，我就是觉着身上有些冷，没事的。”

丹碧望着我，眼中是迟迟不散的担心，“真的没事么？你的面色好苍白啊，一点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我紧紧抓着丹碧的手，只是摇头，低头间，不防眼泪一颗颗地砸落下来，滴在她和我相握的手上，无端吓得她一跳。

“公主，你怎么哭了？出了什么事？公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可千万别吓唬我！公主，你说话啊，别吓碧儿。”

我哽咽着说不出话，许久才抬头看着那张熟悉的布满担忧的脸，一字字道：“碧儿，你说，你究竟打算瞒我到何时？你究竟……想瞒到什么时候才对我说实话？这莲子羹里，哦不，应该说先前的雨前龙井里，你都暗地里放了些什么？”

丹碧惊惶地大睁着眼，口齿不清，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我不由得放开了她的手，仰首笑得苍凉，“呵呵，从未想过，与我情同姐妹的碧儿，有一日也会与我离心，竟也会联合外人一起来算计我？哦不，你联合的可不是外人，而是我的亲人，我在这世上最亲最亲的人。碧儿，你好……你好生让我痛心啊！”

丹碧手中的茶杯“啪”的一声落地，玉碎成片，她神色惶然地跪下，泪流满面地磕头道：“公主，公主对不起，是碧儿的错。碧儿不该和皇上一起骗你，不该教你伤心失望，可是请你相信，碧儿从无害你之心，真的没有啊！”

我冷笑着，端起那碗莲子羹摔到她面前，怒声道：“哦，没有存害我之心么？那你为何不敢吃它？你敢说，这里面，没有掺杂一些不该有的东西么？”

丹碧一怔，眼中缓缓溢出一股凄苦的神色，哑口无言。

我冲过去，揪着她的衣襟，不顾膝盖会被那碎裂瓷片割伤的危险，恨声道：“为什么？碧儿，十余年相伴的情谊，你我之间早已是骨血相溶的亲人，你为何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连你也要来背叛我！”

丹碧眼中的泪不断涌出来，几次试图来握我的手，都被我无情甩开，她只得放弃，泣声道：“公主，公主你误会了，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这粥里，的确是放了一些别的东西，可对公主却是没有坏处的，求公主相信我！碧儿打小服侍公主，对公主如何，是否忠心，难道您还不清楚么？便是举着刀搁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帮着别人来伤害公主的。再者，即便是皇上，也是一片拳拳之心为了公主好，并无加害之意啊。”

我忿然起身，无视膝盖处衣裙上沾染的点点血痕，握紧拳头道：“够了，父皇对我如何，你对我如何，此刻我心中已十分清楚。这粥里究竟放了些什么，稍后我自会拿去让玉大夫检验，届时，你对我忠心与否，我是否冤枉于你，也就很快会真相大白了。此刻，我要你做的，便是端起那杯我赏给你的茶，一滴不漏地给我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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