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瑜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受伤，勾唇笑得嘲弄，“江湖人士？云儿，你不是这般愚钝的人，朕不信你会看不出沈沐昕的来历不凡。一个江湖人士，如何有这样的胆量敢跟两国帝王叫板，一个江湖人士又怎会认得朕和晋文帝？有道是：贫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沈沐昕是个聪明人，又怎会糊涂至此？再者，一个江湖草莽出身的人，从前又哪得机缘与你堂堂的晋国雪犀公主相恋？四年前与你拜过堂却弃你而去的人，你果真记不得是谁了么？若你当真不记得了，那朕便告诉你，那个人就是沈沐昕。他那时身负皇命，受了朕的指示潜伏到晋国做卧底，千方百计接近你，取得你的好感和信任，一并，也取得了晋文帝的赏识。可朕低估了他的野心，也低估了你对他的影响力，后来为了你，他背弃了朕，与晋文帝暗地里结盟，将朕的计划和盘托出。于是，晋文帝将计就计，这才有了当年玉碎宫倾的惨剧，才有了你和朕后来的爱恨纠葛。这一切，你自然是都记不得了，可你忘了，这世上还有人记得，还有人在痛苦。你知道么？朕当初从没想过要强辱你，是因为恨沈沐昕，眼看着他那般看重你，才强纳了你进宫为妃。那段时日，朕冷眼看着你在后宫的争斗中挣扎，看着丽妃对你的欺辱，也看着沈沐昕护你不得，暗地里愁肠百结。初时，朕心里是快意的，可朕万万没想到，到了后来，在与你的相处中，在这场朕亲手主导的游戏里，朕也会渐渐迷失，会不知不觉被你吸引，会为你动情，越陷越深，终到今日不可自拔的地步。若能选择，朕倒宁愿这一切不是真的，若这一切不是真的，至少……不会识得相思不得的苦味。朕话已至此，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反正该说的朕已对你说了。”

自称朕，便意味着他是睥睨天下的帝王，是九五至尊，再不单单只是那个痴恋我的男子了。

我怔怔听着，垂下头去，心里也品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哑然无语，半响才道：“那……后来，沐昕又如何为了我背弃父皇呢？”

慕容瑜颇为哀怨地瞥我一眼，才道：“也不知你还记不记得几月前紫灵山下所发生的一切。”

我凝神思索一阵，也只得模糊的星点记忆，“嗯，约莫记得一些，似乎是我父皇突然出现，我震惊之余伤心欲绝，似乎刺了自己一刀，便舍下一切策马离去了。”

慕容瑜面上泛起苦笑，“果真是什么也不记得了。那好吧，便由朕来告诉你，那日晋文帝突现山头，惊了众人一大跳，而你犹为伤心。再兼之，兼之朕诈死骗过众人，一并也骗了你。你对权势争斗突然间厌弃无比，伤心之余，狠狠拔出匕首刺向了自己的胸口，而后在沈沐昕的帮助下，你决意舍弃一切策马离去。再后来，许是沈沐昕有心为之，他救了你，接下来的事，你便都知道了。但你所不知的却是，自你负伤失踪后，朕和晋文帝皆派人四处搜寻你的下落，沈沐昕是晋文帝的人，自然也参与在内。但可恨的是，他一早便找到了你，可秘而不宣，不曾知会任何人。若不是归云庄内出了叛徒，将消息传递出来，只怕朕和晋文帝当真不知道你在此处。”

我低头默默无言，心头漫上微甜的感动，沈沐昕的苦心，我是晓得的，他那般懂我，自然知我心里多么痛恨皇室的明争暗斗、尔虞我诈。因着心疼我，所以才会不惜背弃了父皇，将我的行踪隐秘起来，许我我想要的生活。可如今，也是因着我，才让他和归云庄陷入了困境。

“那么，你知不知道，父皇他打算如何处置沐昕和归云庄？”

慕容瑜扔了那枯枝，星眸半眯，笑得极邪魅，“这你可得亲自去问问你的好父皇，朕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怎会知晓他的想法？不过，朕多嘴劝你一句，最好还是别去，只将这事记在心里，告诉沈沐昕一声便好。他是个聪明人，自会与晋文帝周旋。朕虽心里不甘不愿，但也不能因此否认沈沐昕的才干，你的眼光……还算不错。有这样的夫婿，你倒也不必费神想太多，一切自有他呢。”

我见着他说完这话，微微别过脸去，可依稀能见着他晕红的耳根，心里不禁也是一阵感激，“慕容瑜，谢谢你。”

慕容瑜背对我径直上前走了两步，轻笑道：“敢情你现在能跟朕说的，会跟朕说的，除了一句‘对不起’，也就是一句‘谢谢你’了。你教朕这心里，如何感谢你来得好？”

说罢，回头冲我笑了笑，这样的他，与记忆里那个狂佞骄傲的帝王，真真是很不一样。我不得不承认，这般褪去锋芒万丈的他，也是极具魅力的。

我嘟囔着嘴，“我，我……”

慕容瑜凝望着我好一阵，那目光如斯深邃，泛着柔情万千，忽而收敛殆尽，“好了，你若真心想谢朕，便答应朕一件事如何？”

我忽生了警觉心，绷紧了脸，“你要我答应你什么事？”

慕容瑜轻声一笑，俊美的五官恍若蒙了一层星光般闪耀，个中的感伤，又有谁人知？他睨着我，淡淡一笑：“云儿，你不必紧张。朕若真的心怀不轨，此刻便不会站在这里与你说这些了。朕要你答允的，只是一件极小的事情，一件只有你才能办到的事情。”

我对他报以歉然的一笑，对自己的草木皆兵深觉过意不去，忙道：“你说吧，只要是我能力所及的，一定会为你办到。”

慕容瑜看着我，眸光愈发柔和，轻轻道：“云儿，再唤我一声‘奕譞’吧。只怕，过了今日，你成了别人的妻子，朕再想听你这般唤一声，已是永远不能了。”

我怔住，心中止不住的震撼，不曾想，他求我答应的，只是这样一件小事。而这样小的心愿，自今日过后，于慕容瑜，却会成为永远的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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