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奴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随即笑着扶我起来，“姑娘何出此言？我们家公子素来不带外人回来的，既是带了姑娘回来，便是我们家公子的贵客，奴婢们哪敢轻怠？”

转首又冲秋霜挤了挤眼，“秋霜，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替姑娘取一袭披风来。若是一会儿姑娘着了凉，公子问起来，你我可担待得起？”

秋霜如梦初醒，“哦”了一声，待要转身去取披风，忽而又折回身来，拉了花奴到一旁，小声道：“花奴姐姐，这只怕不妥吧。公子此刻明明就在……这万一遇上了可如何是好？”

花奴对着我安抚地一笑，而后恶狠狠睇了秋霜一眼，“你知道什么？咱们不过带姑娘在院子里走一走，又不碍事。再者，公子从未说过姑娘不能出门不是？”

秋霜又道：“可是……”

花奴不容分说地暗暗捏了她一记，“没有可是。你快去取披风，莫再犹犹豫豫地引起姑娘怀疑就不好了。”

秋霜连忙“哦”了一声，可看出面色仍有犹豫，入内到衣架上为我取来一袭天蓝色芙蓉并蒂花开的披风，小心地为我系上，这才道：“姑娘，奴婢扶着您。”

我缓缓将手递给她，狐疑道：“秋霜，我出门便让你这般为难么？可是你们园中有什么机密，不便外人得知？若是如此，我便不出去了罢。”

秋霜张了张口，正要说什么，却被花奴抢话道：“姑娘多心了，秋霜这丫头就是怕事。她怕带姑娘出去逛园子，万一姑娘有什么不好，公子回头会责备她。其实，公子一直是希望姑娘出去走一走的，这病中，总闷在房里对身子也不好。”

我半信半疑，问秋霜：“秋霜，是这样的么？”

秋霜看看我，再看看花奴，点了点头，“回姑娘的话，的确如花奴姐姐说的那般没错。”

再一看，花奴也拼命朝我点头，深怕我不信的模样。

虽知她们二人必有事瞒着我，却也没有再问，我暗叹一声，便由她们二人搀扶着走了出去。

渐渐，外头明秀动人的景致分去了我的心神，便也渐渐散了方才积蓄心底的疑虑。

原来，我住的地方名唤“凤栖梧”，乃是一座独立的院落。因着僻静，适合养病，所以我便被安置在了这里。而我的寝居位于院子的偏南方，出了门，沿着青石小道往前走，便有花径映入眼帘，那些花儿开得正好，香气馥郁袭人，再深入，往前便可见着一大片郁郁葱葱的梧桐与青竹交相辉映，棵棵挺拔直插云霄，风声过，树叶沙沙作响，凉沁的风不由也吹去了人心中所有的烦恼和愁绪。

看着眼前的这一片静谧的天地，风影摇落，是那样的祥和。我忽然就想起了五代十国，那个倾国倾城，小名“凤皇”的男子来。传说，凤凰非梧桐不栖，是以苻坚便在阿房城中之中起数万棵梧桐、青竹，以示对慕容冲的宠爱。只可惜，这样的用心与情意，于那个风华绝代而又一身傲骨的男子而言，只余刻骨铭心的耻辱和仇恨，那恨意，那般的深入骨髓，以致后来非血不能洗。一瞬间，我忽然明白了为何这座院落取名“凤栖梧”的原因。

而那个素未蒙面的恩人，他让我住进此处，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呢？难道真如花奴她们所说，是为了让我更好的静心养病？心下，不免存了一份心思，还有，隐隐的期待。

有人轻声问：“姑娘，姑娘，您在想什么呢？”

我回过神来，环目四顾，若有所思一笑，“我在想，此处真是一个好地方。凤栖梧，能这么一个别致的名字，你家公子想来是极风雅的人罢。”

听完我提起她家公子，秋霜面色酡红，兴奋张口便要说起来，“那是，我家公子……”

奈何她还没说完，却被花奴以眼神压制下，笑道：“我家公子风雅与否，姑娘日后见着便不就知道了么？姑娘住在这里，总有与公子相见的一日。到时您亲眼所见，定比奴婢们笨嘴拙舌描述的要来得好，也不会落得自卖自夸的嫌疑。姑娘，您说是不是？”

好个心思灵巧的丫头，应对得体，愣是不露出一点端倪。

我淡淡一笑，往前走着，不再提起方才的话，彷佛我从来没问过。

忽而，绕过竹林，空气里忽然又揉入了先前那股淡淡的桂花香。我不由起了兴致，循着香味就要拐弯朝香味的来源走去。

不想秋霜忽然面色一变，拦在我面前，喊道：“姑娘，那里去不得。”

迈向前的步子不由顿了一下，我收回脚，心下好奇，问道：“秋霜，为何去不得？”

转首，看看秋霜欲言又止的脸，再看看花奴的沉吟，我忽然间明白了些什么。

“既是去不得，那咱们便回去罢。走这一会儿，也有些累了。”我淡淡道，转身就要往来时的路走。

花奴却一伸手拦住了我的去路，扶着我的手转身，笑道：“姑娘，其实前头也没什么的，姑娘难得今儿个兴致好，若教人扫了多可惜。”

她才说着，便被秋霜扯着袖子退到一边去，低声道：“花奴姐姐，你疯了么？前头是……”

花奴斜睨她一眼，接过话来，气定神闲道：“我知道。”

秋霜一脸惊怒：“那你还……”

花奴望了前方一眼，呢喃道：“正因为知道，才希望姑娘前去。因为我知道，这是公子所愿。”

花奴的话，因着声音极低，又隔着些距离，是以我听得不真切。可我听得不真切，秋霜想来却是知道她说了什么的，叹了声气，当下上前道：“姑娘，前头的景致极好，您尽可单独前往一看。奴婢们，便不陪着了。”

花奴也一扫愁容，恢复了往日镇静的模样，“去与留，皆在姑娘一念之间。若姑娘选择向前，自然会有另一番景观在等着您。若是姑娘生了退意，此刻的路走得还不算远，奴婢们会在前头等着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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