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住，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我，我不做到。我只知道，他不是从前我认识的沐昕了，他变了。”

“若他从来未变过呢？云儿，你可还记得，那日遇险时，朕曾唤他过去问过一句话。”

我点头，“我记得。”

“朕问他，如若江山美人不能兼得，他只能选一样，他会要什么？你知道，他是怎么回答的么？”

我摇摇头，竟有些不敢听当时南宫澈的回答，“你别说了罢。我有些累了，不想听。”

可慕容瑜却不许我逃避，逼着我去听，“他说，他想要的从来只是与你平静相守的日子，不是江山。他说，别人不懂他没有关系，可总有一日，你会明白他的。云儿，这是一个深爱你不亚于朕的男子。朕真的害怕，你会一去不回。朕，不许你一去不回。”

被慕容瑜紧紧搂在怀里的我，心里那样乱，只是默默流泪，终究没有给他任何答复。

“云儿，朕不要你做第二个璃雪。”

我缓缓推开他，一字字道：“回去，我是一定要回去的。但我，绝不会是第二个上官璃雪。因为她的心比我坚定。我不得不对你坦诚，此刻的我，心里有些混乱，不太能确定自己的感情。不知道究竟在我心里，你和沐昕，两人孰轻孰重？一个，是我爱恋多年的男子，我曾经那么渴望与他厮守终身。一个，是我的夫君，是我腹中孩儿的爹爹，是一个在危难之际可以舍弃性命保护我的人。从来没有一个人，如你这般在意我，护着我。这份感情，来得那样突然那样浓烈，一下冲昏了我的头脑，甚至忘了国仇家恨，想要和你厮守在一起。可是慕容瑜，你知道么？我心里很矛盾，也很痛苦，爱你这个决定，是那么那么的难。我不知道，自己哪天就会恢复理智，哪天就会忍不住亲手杀了你，哪天就会在这样绝望挣扎的爱里发疯发狂？你为什么要爱上我？为什么要逼着我做出这样艰难的抉择？”

慕容瑜看着声嘶力竭的我，想朝我伸出手，却见我步步后退，满身伤痛，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说话呀！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可是觉得很可惜，觉得怎会爱上我这样的一个女子？又或者，逼宫那一日为何没有一剑杀了我，累得你今日落魄于此？慕容瑜，你为什么要爱我？为什么要让我这么痛苦？你难道不知道，无论爱你还是恨你，我们之间最终都要由一方取了另一方的性命，这一场孽债才会结束！你难道不知道，我最终，只会教你失了国家天下，什么也不会许你！我爱的人，一直是沈沐昕，是南宫澈，不是你！”

手边的器皿轻轻滑落，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我颓然跌坐地面，看裙裳上泪痕点点。

“看来，朕是真的留不住你了。你走吧。”

待我抬头，只瞧见男子落寞转身的背影，和地上余下的一个景瓷蓝小瓶。我知道，这一次，我是真的让这个深爱我的男子伤心了。而他，伤心得连挽留我的气力和勇气都失去了。

“奕譞，对不起。不这么做，你不会放我离去。不这么做，我要怎么取回解药救你？奕譞，对不起。”

而一味沉浸在伤心自责里的我，自然不会留意到，营帐外那一道去而复返的身影。为谁风露立中宵？

似乎料到了我会来，云墨妩的帐前一早就遣侍女来等候。而那人，正是碧影。

“公……泪妃娘娘，我家主子已在里面等候多时了，请。”初见时眼里的热切渐渐覆灭，化作绝望的飞灰，碧影将头垂得极低，似乎不敢看我。

从前唤我公主的碧影，到底已不是当年我身旁那个忠心耿耿的少女了。如今的她，已然有了自己的新主子，再认不得我这个旧主了。可我，一点也没有怪她。

举步走过去，以极低的音量对她口语，“碧影，本宫从未怪你。如今各为其主，你并没有错，无须自责。”

然，当她满眼泪花地抬头看我时，我却视而不见，只状似无意地轻声提醒，“侍女的修容很是重要，仔细你的主子见着。”

碧影当下忙拭净眼角的泪，感激地小声道：“多谢娘娘。”

我只微微一笑，并不说话。虽说是不责怪，可心里，未尝没有一丝难过和不舍。昔日的左膀右臂，情如姐妹的两个贴身侍女，一个死于非命，一个已为他人仆，教我如何不感伤？

进了大帐，云墨妩立时迎上来，满脸的期盼和急切，“怎么样？他给了么？”

我径自旋身坐下，笑道：“怎的姐姐连杯茶水也舍不得给我喝，就讨要起东西来了呢？对了，上次西湖碧螺春，我尝着味道很好。”

云墨妩一怔，随即道：“你们都出去吧，碧影，你去奉茶。”

我把玩着桌上的宝相缠枝青瓷玉瓶，笑道：“姐姐，旁人沏的茶哪有你亲手沏的好？我可是多年未尝姐姐的手艺了呢？”

云墨妩看我一眼，没说什么，便转身去了。

而我，在她转身的瞬间，亦起身往内室走去。沏茶不是一时半刻的工夫，短时间内云墨妩是不会回来的。

待我回来坐下没多久，云墨妩便也端着茶具轻然走过来，面带微笑，“七妹等久了吧？”

我回她一笑，“为了喝得一口好茶，等一等还是值得的。倒是姐姐养尊处优许久，劳驾你亲自动手，妹妹这心里当真有些过意不去。”

云墨妩轻叹道：“何须过意不去？你我心里皆清楚，此刻，是我有求于你。”

我微微一笑，端起茶杯嗅了嗅那悠然不绝的清香，只觉得心神一荡，赞道：“多年不见，姐姐泡茶的功夫倒是越发好了。”

便如从前做女儿时那般，两人闲话家常，笑语轩然。

“只怕，是七妹品茶的功夫越发好了吧？我久居深宫，闲来无事，便常常自己沏茶自娱自乐。若非七妹这么一说，我倒是不知自己的茶艺精进了。”

轻轻饮一口热茶，我发出满足的一声叹息，看云墨妩眼底暗藏的焦急，终究不忍，不由道：“姐姐似乎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不妨直言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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