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现在。

  “一看你就是逛贴吧从来不看吧规的类型。”

  她竟从y先生那冷酷的电子合成音中听出了些许无奈。

  “什么意思？”明悠的心头霎时浮起不好的预感。

  “玩了这么久，你从来不看我们的社区版块的？你不知道本站有「不弑亲」的原则吗？”

  “什么？……为什么？！”

  “每个app成立初期总会面临这样那样的挑战，而我们就吃过要求弑亲那部分客户的闷亏。

  “你应该记得吧，很多客户第一次都是抱着玩儿的心态来的，有些人的仇心并不深，文采却搞笑的好，用夸张修辞法让收到信件的我们信以为真。

  “抱着不尊重的心态随便输入了弑亲的要求，却承担不起后果——真把他们的家人做了却来搞我们。

  “害得我们的程序猿通宵加班，为保险起见还换了基地。这年头人与人之间的信任真是赌命一样。”

  y先生的腔调里皆是“什么人啊”的无奈。

  明悠虽然理解，但这条规则对她来说不可谓不是晴天霹雳。

  明悠不甘心道：“我可是你们的vip客户，不能‘法外开恩’吗？”

  y先生语气轻巧：“对于不能接的任务，我一般就是挂掉电话，然后在你下次输入有关家人的怨恨时，给你弹个原则提示。”

  “但你很幸运地挂在我的名下——既然我特地给你说了这许多，就代表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就看你的诚意到不到位了。”

  明悠闻言放松了下来，又是一脸少女怀春了。

  “我就知道y先生不走寻常路，不会让我失望的。”

  “哼，先别忙着拍我的马屁，也要看这次的报酬你受不受得住。”

  “什么意思？”

  “正所谓不怕神一般的对手，就怕猪一般的队友。弑亲这事的不定因素太多，我们不惧事后的反弹，却怕客户的恩将仇报。”

  y先生款款说道，“我这边也要为网站考虑，所以，这次跟你索要的报酬就是任务本身——你要作为我的帮凶参与进来。

  “然后，我要你用言情的叙述方式，将你和她的恩怨一一道来。如果说不动我，后果你自己清楚。”

  明宛听得面色苍白，她知道y先生不是说笑的，曾经有一次她隐瞒了细节，遭到y先生“打折扣”的陷害，搞得她在警察局蹲了两天。

  “怎么，后悔了？后悔我也要收利息的，你不会想知道我怎么收利息吧？”

  过滤后的电子合成音的感情色彩几乎可以忽略，可对方愉悦犯的情绪还是通过他的话语，及明悠对他的想象，深深传达到了她心底。

  他这可不是跟她商量的语气，显然，他对这案子极有兴趣，非做不可，如果她敢耍他，后果不堪设想。

  外头阳光灿烂，氤氲的午睡时刻，明悠却抖得像穿着比基尼站在雪地里。

  不过转念一想，y先生如果落马的话，他早就被抓住了。

  况且假设他被抓住，也一定会供出她来。

  这许多年，她委托他的案子不计其数，负在身上的人命几双手都数不过来了，还侥幸什么呢？

  明悠突然就想开了。

  “好，我答应你。”

  “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说吧，你的犯案动机是什么？”

  虽然情知他大概是故意的，但明悠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按下性子给他“讲故事”。

  -

  “其实我不算是弑亲。”明悠说，“明宛是不是我妹还两说。”

  “哦？”

  “别看我们长得很像，我爸和明宛妈是再婚，我妈早年就因病去世了，所以我们并不是同一个妈。

  “她妈叫做袁吕青，是袁家与明家的商战落败后，送过来和亲的。

  “不知为什么，她和我爸一直没有孩子，试管婴儿做了几次也都失败了。

  “我爸那时候想儿子想疯了，找了个代孕，被袁吕青发现，她就离家出走了。

  “此后他们分家多年，我一次也没见她回过家。但从父亲的态度来看，他们应该还有来往。

  “却没想到再见到她却是在她的葬礼上，听说她生明宛时心脏病发而死。

  “我还记得那天，爸说袁吕青要给我生妹妹了，就带上我一起去医院。可中途我们却出了车祸，爸醒来后也错过了她最后一面。

  “那场车祸改变了许多人，其中唯我是瞻——几岁的我永远的丧失了生育能力。明宛的妈走了，留下当时跪在医院的父亲。

  “我从没见过父亲哭成那样，那以后我还落下了头疼病，我一头疼就想起我爸那天凄惨的模样，就感到恶心，一恶心我就想打人。这也是我后来成为不良的原因。

  “虽然明宛和我和我爸都长得神似，但这个世上素不相识却长得相似的又不是没有。

  “主要是，如果她是我爸的孩子，既然爸是如此深爱着明宛妈，为何对他们的孩子这么残酷？”

  明悠说到这里，脸上是萦绕不去的疑惑。

  她不相信仅仅是因为明宛的降生带走了袁吕青，父亲就因此憎恨她。这根本说不通。

  一直安静的y先生终于插了口：“你爸告诉过你明宛不是亲生的吗？”

  明悠下意识摇了摇头：

  “不，他没说过。但他做出来了。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一个父亲在有条件的前提下，故意对自己的女儿这么残酷？

  “你是不知道明宛在明家过的什么日子，我都觉得送走是对她好——家里的下人都可以随便欺负她，我爸只会骂她。

  “可爸对我就不这样，他看着明宛的眼神总是充满仇恨。”

  明悠蹙起眉：

  “可就算袁吕青和我在当天给了他重创，我还是不相信这是他苛待明宛的原因。

  “虽然我爸是有点重男轻女，自从我车祸落得终身残废后，我爸似乎是良心发现，遣散了他的情人。

  “这么多年，再没传出他想方设法搞儿子的丑事。”

  “我要是他，我就会在你嫁人前将我的私生子藏好了。”y先生见缝插针地冷嘲道。

  “不，我相信他是真的改了。”

  明悠霎时一脸烦躁，感觉头痛病都要被勾出来了。

  可面对穷凶恶极的y先生，天大的脾气她也只能忍着，一会找个佣人出气罢。

  “纸包不住火的，他要真有那什么，茧圈里有的是人争先恐后告诉我，大家都喜欢看别人的笑话。

  “况且他对我异常好，怎么看都是把我当成了最后的依靠来培养的。就算他真的还不放弃，我对他也没什么可指摘的。

  “毕竟，我是不可能让他抱孙的。”

  说到这里，明悠无不嘲弄地勾起唇。

  “是吗？我还以为他是因为燕恒灿这层关系，才对你改变态度呢。”

  y先生的话语轻飘飘的，却让明悠的脸霎时扭曲起来。

  “不！他没有亏待过我……该给我的都给我了。”

  明悠猛然闭上眼，看起来并不想被他打破自己的信仰。

  “辛苦了，你的诚意我确实收到了。如你所愿，接下来轮到我向你展示我的诚意。”

  y先生愉悦地说，“你听好了，接下来我要你扮演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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