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宛不是个真正意义上迟钝的人。

  正相反，她从小寄人篱下，在各种人的白眼中长大，对人情冷暖十分敏感。

  她或许感受不到别人的爱，因为她习惯了别人礼貌笑容后的背叛。对她来说，所有的爱都标好了价码，都是欺骗的代名词。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那些怀抱着某种目的排斥和算计他人的人，他们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及周身散发的气场，和正常人有什么不同。

  这也是她如此防备燕恒灿的原因。

  从前他和姐姐交往的时候，他们只有寥寥几面，她只觉得他的眼中没有她。

  接触了才发现，他对她有种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厌恶，那种感觉是装不出来的。

  正如他本人所说，她长了明悠的脸，性格也像她，却偏偏不是她。

  搞不好在如今的燕总心中，他对她越是欲罢不能，他对前女友的愧疚感就越深重。

  众所周知，霸总是无罪的代名词，所以错的都是这个世界，都是她这个“勾引男人”的狐狸精。

  明宛不是没想过做出一副乖巧听话小绵羊的模样，以区别她和明悠。

  可谁还记得订婚当夜，她试着这么做了，结果燕恒灿是如何羞辱她的？

  他只会更看不起她，更加毫不留情地表达自己的厌恶。

  至于后来，恐怕燕总自己也没发觉，他嘴上恨极，实际却无时无刻地招惹她，企图塑造她。

  比起她笑，他就是更喜欢自己生气的样子……那样才更像明悠。

  甚至连周清涵过度的示好，在她心中，也不过是第二个“燕清涵”——对姐姐不忠的报复罢了。

  瞧燕恒灿明明讨厌她，却还演得似模似样可见一斑。

  对于他们豪门来说，不必在虚拟的恋爱攻略游戏中寻找慰藉，只要在现实中砸钱就好，钱到位了什么都有。

  综上所述，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

  在今天以前，明宛一直对自己的想法深信不疑。

  可此时此刻，就在与燕恒灿猝不及防下对上的一眼中，她仿佛亲眼看到花开，刹那心荡神驰。

  不仅这两天模糊的答案有了着落，某个完全不敢想，深压于心底的想法也成了精。

  因为她的贸然来访，燕恒灿没能收住他下意识的表情——他脸上的喜悦不加掩饰。

  -

  一眼万年。

  各怀心事的两人脉脉不得语，彼此眼中都蕴含着深刻复杂的情绪。

  佣人们识趣地退下了，偌大的客厅暖光氤氲，两位璧人只差两套礼服，就成了童话故事里的开始或结局了。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失态，燕恒灿率先移开了视线，他刚想说些什么，口袋里的手机震了。

  燕恒灿拿起来一看：

  【你是不是喜欢我？】

  燕恒灿瞳孔震颤，明宛发来的，然而现实中的她面无表情，神也看不出她在告白。

  【何以见得？】心有些乱的燕恒灿已读乱回，然后后悔秒答。

  【你大费周章地让商旭入侵我的手机，把我收藏夹里的东西买了个遍，敢做不敢认？】

  【如果你养只猫，难道你不想给它最好的？】燕恒灿反问道。

  【可我没见过有人对猫动手动脚，还想跟她生孩子的。】明宛面无表情地锐评道。

  燕恒灿面上掠过一丝赧色，把手机放下了，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她跟前，高大的身影画地为牢般圈住了她。

  燕恒灿的眸底一片暖色：这一次，她没有条件反射地拉开距离。

  这是不是说明她的身体已经先一步习惯，准备好接受他了？

  盯着女人不辨喜怒的面容，他轻触她的额发，沉声道：“你答应了？”

  明宛的眸光晃荡了一下，这才惊慌地退了一步，不住地摇头。

  他们……哪里都不合适。

  燕妈不同意，那九条人命，除了税雪台她想不出第二人。

  还有明悠，他们分手是因为她不能生育，并不是性格不合。

  燕恒灿也通过这件事，发现比起明悠他更爱自己，他放下得如此坦然，对明悠有愧的同时，还能对人家妹妹动心！

  为着这份愧疚，他怪自己，更迁怒于她，又要对她死缠烂打以“替身”作借口自我安慰……这样的爱，打动得了谁？

  他贱如草芥。

  眼下他看来是被自己“治愈”了，可他能保证一直不变吗？

  如果明悠一直撩拨他，甚至做小三也愿意跟着他，他受得住？

  ——像这种“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人，凭什么让她相信！

  还有就是她爸，他越是想让她嫁进燕家，她越不想这么做！

  从小到大因为明昱这个区别对待的父亲，她受了多少白眼？

  多少日日夜夜，她眼泪哭干，想问爸为什么当初不打掉她？留她一个人在这冰冷的世界孤独痛苦地挣扎？

  她一个人拼命活到现在，只是不想认输，想证明自己不需要任何人也能幸福，不是为了当他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棋子！

  还有就是……她其实是个有些微笑抑郁倾向的厌世者。

  她对所有的一切都不抱希望，都怀着爱死不死的态度，朋友的相聚和分离，她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先不说他们之间隔着种种修罗场，就假设没有这些阻碍，像她这般活得如同行尸走肉的冷血女人，也注定只会伤害青春烈火的燕恒灿。

  燕恒灿说得没错，她和明悠确实没有区别！顶多多了些对他的怜悯！

  虽然她也曾对就这么接受了她的替嫁的燕恒灿想入非非，也曾对在订婚宴上为她挡酒的他心怀感激。

  但她长久以来憧憬的，只是明悠片面之词的他，属于别人的他，而不是她面前的他，真实的他。

  她根本不了解他，燕对她的认知，也被“替嫁”这出彻底钉死在“明家的不择手段”上。

  在完全不对的时间里，遇到最糟的彼此——自然而然只有憎恨！

  他俩争先恐后地以毒液灌溉着他们的爱情树，这样的扭曲怎么可能滋生出爱？

  ——是她对明悠经年累月的羡慕嫉妒恨造就了这一切！替嫁一事根本是她内心歪曲的产物！

  苍天饶过谁，她自作自受，她认了。

  而现在，在燕恒灿孜孜不倦的攻势下，她的心有了裂痕。

  她开始无法自控地想他，情不自禁地琢磨他对她到底是喜欢，还是胜负欲。

  当一个女人开始管不住自己的心的时候，她就准备输掉一切！

  这感觉太重，太糟了，除了家里人，已经很久没人能这样撼动她，让她失控了。

  她想找回自己，那个无坚不摧的、眼中空无一物的自己。

  她眼中不多的光芒再次沉寂，彻底回到黑暗。

  燕恒灿的眸子一直紧裹着她，在那一刻，感受到气氛变了的他心也跟着沦没。

  “我们……不行。”焚尽的内心最终只剩下冷漠。

  但如果霸总是那么好打发的，他也就不配称之为霸总了。

  燕恒灿：她明明就动心了，又在怕什么？

  不管她有多少恐惧，我都会一次又一次地加码，直到她习惯为止。

  跟培养看恐怖片的阈值是一个道理，多虐虐她也就不怕虐了！

  燕恒灿想着，妖孽的脸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跟着咧开了一个扭曲的微笑。

  “那谁行？袁肖？”

  明宛霎时抬头，声色俱厉：“你怎么会知道他？！”

  “果然，一提到他你就不安分了……”

  燕恒灿皮笑肉不笑地眯起眼。

  “我可真是个大好人，拯救失足青年刻不容缓~”

  “你想干什么？！”明宛迫切道。

  他歪头，好整以暇地瞅着她：“你说……我要是拍点以你为主角的强制爱小电影，寄到你们那所房子怎么样？让他看看你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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