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城楼上，二皇子望着广场上整军待发的数万人马，脸上并没有想象中的轻松。

  这些肃杀的辽东军将士身后，已经聚集了不少不惧生死的无畏大臣。

  这些大臣里，有的是天武帝近臣，宫中除了这么大的事，于公于私都要过来看看情况。

  有的大臣其实对天武帝的种种暴行相当不满，但他们奉行三纲五常，将君为臣纲奉为圭臬，认为君王暴虐，他们可以死谏，却不能谋反。

  这样的大臣往往刚正不阿，天武帝是个暴君，但有容人之量，因此朝中还有这样一股清流存在。

  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这些死脑筋的清流第一反应就要去护驾。

  冲在最前面的几位大人已经跟辽东军起了冲突，全靠别的大人劝架才没出人命。

  二皇子远远瞧见这一幕，眉头紧皱。

  他之所以一定要拿到天武帝亲笔所写的禅位诏书，为的就是一个“名正言顺”。

  有这个“名正言顺”，他将来可以少很多麻烦。

  可偏偏天武帝死倔死倔，就是不写。

  如今虽然让皇后代为书写，但皇后是他生母，瞎子都知道他们是一伙的，这就会让他成为很多人眼中的不忠不孝之徒。

  史官的笔是能杀人的。

  若是可以，二皇子还是希望能在史书上留个好名声。

  皇后提着裙子从城楼下走上来，站在二皇子身旁朝外眺望。

  看见还在与辽东军争执的几位大人，她不满地皱起眉头：“这几位大人真是大胆，面对如此大军还敢强闯，真当我们不敢杀他们不成？”

  二皇子自然是敢的。

  他既然选择用这种方式夺位，就做好了背负千古骂名的准备，更不会在意几个大臣的性命。

  否则他也不会杀辽东侯。

  他只是骨子里还是有些怕麻烦，若是能简单地把一件事处理好，他就不希望事情恶化。

  “母后消消气，既然走了这条路，这些大人的反应也是正常的。”二皇子宽慰道。

  “本宫知道。本宫就是觉得这帮人讨厌。”皇后不满地说。

  “那母后还得讨厌他们一段时间呢。”二皇子说着把手中的圣旨交给身旁的小太监。

  那是天武帝身边的小太监。

  对方举着圣旨恭恭敬敬地走了出来，走到城门最前面，高喊道：“圣旨到！”

  这些传旨太监都有过专门的训练，一声“圣旨到”声音嘹亮，传播得极远。

  正在与辽东军争执的大臣们听到这声音，不由自主地停下手上的动作，全都望向了城楼的方向。

  这下众人终于看到了小太监手中高举着的圣旨，已经站在圣旨后面的二皇子和皇后。

  虽然早就从守门的辽东军这里知道此番事件由二皇子策划，但真正看见二皇子站在那儿，大臣们怒从心起。

  大臣们也不跟守门的辽东军浪费口舌了，直接供着脖子冲二皇子大声质问：“二殿下可知私围宫城是何等大罪？”

  是死罪。

  二皇子没有回答。

  经历了前面的大起大落后，他现在不爱说话，尤其是不爱跟人争辩。

  立在城门下的副将大声道：“二殿下这是调兵护驾，尔等休要胡说八道！”

  当即有脾气暴的大臣骂了出来：“什么护驾！分明是谋反！”

  话音才落，辽东军的刀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这位大人不服输地梗着脖子：“有本事就杀了老夫！你们这些乱臣贼子！”

  “别别别！”旁边即刻有大人劝架，把这位暴脾气的大人拉开，换了位懂语言艺术的大人上前。

  “二殿下，既然你说是来护驾的，那三万辽东军进城，陛下应当安全无虞，现在可以请陛下出来与臣等相见了吧？”

  副将骑在马上，回头看了眼二皇子。

  二皇子面无表情，似是有些厌倦。

  副将想了想，替他回道：“陛下的身体如何，大人应该比我这个才回京的人更清楚。您觉得陛下现在能从章台殿走到这里吗？”

  天武帝身体不佳是公开的秘密，谁都知道他快不行了，但谁都不敢当众说出来。

  甚至连一句“陛下身子不佳”都不能提。

  可现在三万大军无召进城，将整个皇宫团团围住，已然是大不敬。

  这个时候再提天武帝身子不佳，反倒不算什么了。

  被副将反问的大人沉默了。

  说实话，这些天以来，天武帝连早朝都是让傅司辰和八皇子代为主持，在辽东侯回京前更是很少召见大臣，可见身子越来越差。

  若是没今天这事，哪天宫中传来天武帝驾崩的消息，大臣们都不会太过惊讶。

  他们这些天盼的就是希望天武帝早日明确储君的人选，以便在天武帝驾崩之后，权力能够顺利交接，少一些朝局动荡。

  只是没想到二皇子会突然来这么一出。

  昨天天武帝接见辽东侯的时候，不少大臣趁机见到了他。

  哪怕是强打精神，天武帝的脸色也是苍白如纸，好似行将就木，亦或是像是回光返照。

  这些大人都是人精，活到这把年纪，谁没送走过几个长辈？谁不知道这就是快驾鹤西去的征兆？

  现在让天武帝从章台殿走到外宫城，确实是为难天武帝了。

  稍有不慎就可能让原本还吊着一口气的天武帝一命呜呼。

  到时候一顶害死君王的大帽子扣下来，谁都担不起这个罪责。

  在一阵寂静中，站在皇城最前面的小太监畏畏缩缩地回头看了眼二皇子与皇后。

  皇后得意地瞥了眼城下被问得哑口无言的大臣们，勾唇一笑：“念吧。”

  “是。”小太监恭敬地应了一声，展开圣旨，朗声颂念，“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从来帝王之治天下、未尝不以敬天法祖为首务。敬天法祖之实……”

  “皇二子傅燕行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钦此。”

  虽然是皇后代为书写的传位诏书，但行文用词都是内阁为天武帝书写诏书时一贯的风格。

  因为早就考虑到会有这么一天，皇后平时没少钻研前几任皇帝的传位诏书。

  天武帝夺位后给自己写的那份传位诏书，格式就与这份类似。

  可以说皇后与二皇子谋反是学的他，就连矫诏都是照着他那份抄的。

  天武帝若是亲耳听到这份“传位诏书”，必定觉得耳熟，很大概率又是一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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