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春(一)


“你会累着我吗?”

  “你舍得累着我吗?”

  暧昧不明的话被她连着两次说出。

  她手指轻轻流连拂动过君怀渊的衣襟、然后往下面的腰带摸去。

  夜色里,她浓艳的眉眼在灯火下,格外摄魂夺目、璀璨生辉。

  “……”

  可是再好看也改变不了她刚刚又在闹君怀渊这个事实。

  熟练的一只手就捉住郁念白胡乱动作的双手,君怀渊淡定道,“嗯,不舍得。”

  “那你去给我买一串糖葫芦吧。”

  郁念白的手在君怀渊手里轻微挣扎,也不见多么用力的挣脱,她像是闹着玩儿似的在挠君怀渊的手心。

  这样的小打小闹格外惹人心动,君怀渊被郁念白撩的有些受不了。

  他微微倾身,在郁念白耳边轻声说,“有个问题,我想问你很久了。”

  郁念白玩得不亦乐乎,闻言笑眯眯的随口道,“什么问题?”

  “你为什么这么会撩人?”君怀渊空着的一只手撩起郁念白耳边的碎发,他轻轻道,“会得这么多,你好像很有经验的样子?”

  “……”

  手上的小动作停下,郁念白老实了。

  她眼神幽怨的看着君怀渊。

  君怀渊嘴角隐秘的翘了翘,见郁念白终于乖觉下来,安安静静的站着,他温言道,“在这里等我,我去给你买糖葫芦。”

  “……”

  跟哄小孩子似的。

  等到君怀渊拿着糖葫芦回来了,郁念白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你刚刚那个问题我仔细想了一下,我觉得我有必要解释一下。”

  “其实,我是天上的神女,下凡来和你纠缠过几世,所以我才会懂那么多东西。”

  郁念白说的一本正经。

  君怀渊提出疑问,“那为什么我没有记忆?”

  “……”好问题。

  “因为你太弱了。”郁念白胡话信口就来,“所以只有我有记忆。”

  “嗯,那神女大人还要不要吃糖葫芦?”

  “……要。”

  一口咬下去山楂,甜甜的糖衣裹着山楂,郁念白被酸眯起了眼睛。

  君怀渊忍不住笑,“神女大人也怕酸吗?”

  “……要不然我们略过这件事怎么样?”

  “好的,神女大人。”

  ……

  进了店内,琳琅满目的饰品看得人目不暇接,郁念白直奔着发带去寻。

  光是发带粗略看去就有不下百条。

  素色的、绣花的、鎏金的、镶嵌宝石的……

  颜色也非常多,总之,不愧是这么多人排队都要进来选购的店。

  “你头低下来一点。”郁念白踮起脚尖让君怀渊垂头。

  君怀渊不明所以,可还是低下头。

  接着……就感觉到自己的发冠散开。

  “……”君怀渊自己用手堪堪接住散开的发丝。

  接着,他就感受到头皮微凉,郁念白柔软细腻的手指穿在他的发间,他感受到郁念白的手在归拢他的发丝,然后用发带帮他绑好长发。

  “好了。”

  郁念白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

  君怀渊看着郁念白手上取下的自己的发冠,又看了看自己头上新绑好的发带。

  月白底色上绣有烟紫暗纹的样式。

  手指划过烟紫的暗纹,手指在那几处摩挲。

  百分百故意的。

  郁念白猛地散开自己的发带,一头青丝长发披散开。

  她伸手在一众发带中随手挑了一个,“你帮我绑上吧。”

  君怀渊就知道她多半要自己帮她绑头发。

  看了一圈发带,君怀渊没有接过郁念白递给他的发带。

  他自顾自挑选了一根,问道,“我用这根可以吗?”

  郁念白看了一眼他手上的发带,霞紫的底色晕开了几朵白云。

  嗯,很有小心思。

  郁念白没有多说什么,就轻轻笑着说,“当然可以。”

  君怀渊离靠郁念白的太近,近的好似都可以和彼此呼吸交融。

  郁念白能感受到君怀渊手指的微微颤动。

  “你抖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郁念白好笑,不过是绑个头发而已,怎么就抖成这样。

  手下的力道轻柔,君怀渊低低说,“我常年习武,指腹上有老茧,怕勾坏了你的发丝。”

  “哪里就那么容易勾坏……”

  郁念白微微转过头,想说自己的头发没有那么脆弱。

  可是却忘记了自己的长发还握在君怀渊的手中。

  这么稍微移动偏移,那一头青丝就从君怀渊的指缝间溜走。

  未能成功绑好的长发再次散开,君怀渊手上只孤零零的留下那根发带。

  郁念白发丝在侧,大堂内明黄的灯火揉淡了她浓艳的眉眼。

  他怕弄坏她的头发不敢用力。

  好似她的头发多么珍贵似的。

  郁念白一怔,是啊,他觉得她的头发很珍贵。

  君怀渊率先开口,“我再试一次吧,这次我一定能成功。”

  无言的转过头,郁念白感受到君怀渊稍显粗粝的指尖划过她脖颈间的肌肤,还是那么微微颤抖。

  可这一次,郁念白品出了些许的不一样来。

  他的动作那样小心翼翼,似是大气都不敢出。

  可是他明明可以稳住双手的。

  还记得他画糖画时,他的手就十分的平稳。

  为什么现在,这么颤动?

  郁念白眼睫轻轻抖动,那频率隐隐和君怀渊微颤的手指同步。

  待到君怀渊为她绑好长发,郁念白都没有问出心中的问题。

  看着君怀渊一如往常温柔的笑容,郁念白不知道是不是这店内的灯火太明太亮,以至于让郁念白恍惚觉得君怀渊眉宇处有着缱绻的神色。

  明黄色染上君怀渊的眉目,郁念白垂眼收回视线。

  或许是她的错觉。

  “是我绑的不好吗?”

  君怀渊略微不安的询问郁念白。

  怎么这个反应?

  郁念白含糊道,“嗯、很好。”

  说完就要去结账。

  结果店内的伙计早就立在郁念白和君怀渊的身侧,就等着他们选好了好为他们结账。

  见郁念白要去结账,伙计立刻笑眯眯的说,“不用劳烦姑娘跑路,小的来就好。”

  “还有其他需要添购的吗?”

  郁念白想抽身都无法,只好道,“……没有了。”

  伙计立刻拿出随身的算盘,为郁念白展示价格。

  伙计口中念念有词,似是在为郁念白说明价格的明细。

  “不用找了。”君怀渊微微站在郁念白身前,将金锭交给伙计。

  伙计顿时喜笑颜开,脸上的笑容更加热情真切了。

  “公子出手阔绰,姑娘一定倾心!”

  “……”

  君怀渊微微无言,他想不明白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郁念白听了瞪大了眼睛,赌气似的转身就走了。

  君怀渊见状立刻就要跟上郁念白。

  伙计却跑来叫住君怀渊,“公子稍等。”

  “今夜七夕,这是小店满额赠送的小礼品,公子可以宋予那位姑娘。”

  君怀渊看了一眼伙计手上的物件,微微一顿后,收下了伙计的礼物。

  ……

  郁念白走在大街上,感受到周围的人潮渐渐褪去才意识到时间已经很晚了。

  那伙计说的什么话,她怎么会因为君怀渊出手阔绰而倾心。

  她也很有钱的好不好。

  她有很多很多钱。

  有一搭没一搭的绕着发尾,等到看见新的发带后,郁念白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幼稚,比什么有没有钱,她和君怀渊都挺有钱不就是了。

  懊恼的郁念白发觉自己已经不知不觉的走了很长一段路了。

  但是君怀渊还没追上来。

  于是真的有点生气的郁念白转身打算去找君怀渊“兴师问罪”。

  没想到一转身,就看到了跟在她正后方几步路的君怀渊。

  “你走路不出声的吗?”

  “嗯,或许是因为我轻功好?”

  “……”

  郁念白看君怀渊一眼,怎么还和她贫嘴起来了。

  “那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

  “见你想事情想得入神,就没打扰。”

  “……”

  郁念白不说话了,怎么她问什么君怀渊都能找到话回答。

  见郁念白沉默,还一言不发的看着自己,君怀渊意识到什么。

  “嗯,我……我的错。”

  虽然君怀渊也不知道自己错了什么。

  “你错了什么?”郁念白问道。

  “……”这问住君怀渊了。

  “我……你生气了我自然就是做错了事情。”

  “那我为什么生气?”

  “……”

  好的,君怀渊觉得该制止这场无意义的对话。

  “咳咳。”君怀渊假意咳嗽两声,“你看这个。”

  郁念白漫不经心的看君怀渊打算拿出什么东西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一个鲜红的同心结被君怀渊拿出,流苏垂在它下面,周遭渐渐安静,同心结挂在君怀渊的手指上晃动。

  郁念白伸手去摸了摸它。

  “今夜七夕,我送你这个同心结好不好?”君怀渊弯起眉,他口中轻轻说,“着以长相思……”

  “……缘以结不解。”郁念白喃喃低语附和。

  寂静的凉夜里,男女声音互相缠绵融合飘散在风声里。

  着以长相思,缘以结不解。

  真是一个美好的寓意。

  “不过,这是店家送的吧?”

  “……”

  “我要你亲手编的。”

  “……好。”

  ……

  君怀渊不会编同心结,只好找人学,学了两三日后,君怀渊勉强用红绳编出了个像模像样的同心结。

  郁念白拿到手后把它挂在白玉笛的尾端,她没事就爱把玩同心结下坠着的流苏。

  重新开始了旅程,郁念白新得了笛子,无事便会在马上吹奏,笛声悠扬空灵。

  君怀渊觉得自己日日听这等天籁,恐怕他都要生出几分乐曲天赋了。

  郁念白知道君怀渊的想法后微微摇头,“你死心吧,这个天赋出生时没有,之后大概率也是不会有的了。”

  “……”

  要不要这么打击他?

  郁念白坐在马背上,无聊的随意吹奏着小调,节奏或快或慢。

  君怀渊将刚刚打满了井水的水囊递给郁念白。

  郁念白喝下一口水囊的水,井水天然的凉气消解了她不少的暑气。

  本就是炎热的夏日,越是靠近西域就越是感到炎热。

  甚至连水源也开始减少。

  郁念白喝完水后把水囊交还给君怀渊。

  “我们是快到了吗?”

  君怀渊收好水囊,点点头,“马上就要到最后的驿站了,商队大概明日也会抵达。”

  没想到他们和商队抵达驿站的时间没有相差多少。

  主要是这一路都走得慢悠悠不说,郁念白是真的拉着君怀渊玩的忘乎所以。

  好几次都走反方向只为了郁念白想去看看。

  看看她没见过的小食,看看她没见过的物件,看看她没见过的风景。

  这么想来,他们二人还能比商队早到一日,真是不可思议。

  君怀渊翻身上马,见郁念白又在出神,于是熟练的自发圈住郁念白,确保圈牢固人后,勒了勒缰绳,开始慢悠悠的走起来。

  等到走了好长一段距离后,郁念白这才回神。

  她抽出腰间的白玉笛放在唇边,纯净空灵的笛音泄出。

  郁念白毫无预兆的仰头亲了一口君怀渊。

  君怀渊早已做到“宠辱不惊”,对此也只是淡定的继续骑马前行。

  郁念白却乐不可支,等到笑过了劲儿才继续吹奏玉笛。

  二人共骑在马上,慢悠悠的向着前路行走,落日余晖金黄,像是近在咫尺的夕阳落在地平线上。

  郁念白迎着金灿的落日吹奏,吹了一会儿,她又放下笛子。

  “我觉得昨天的糖糕好好吃,我们回来的时候再吃一次怎么样?”

  “好。”

  “还有前天我们路过的那个湖泊,我走的时候听人说,要登上它们那里的阁楼,在高处看,更好看,我们回来的时候再去一次怎么样?”

  “好。”

  “…………”

  “…………”

  笛声断断续续的混合着时有时无的闲聊对话声散开。

  在此刻的夕阳下,显得那么平淡寻常。

  ……

  郁念白说是为了自己古怪的容貌去西域取经,可是她如今容貌已没有那么古怪,却依旧要去西域,绝口不提终止行程。

  君怀渊也不曾提过这件事,好像忘记了似的。

  两人默契的没有提过这件事。

  等到第二日君家的商队到了,郁念白才有要去西域的实感。

  钱叔对君怀渊说,“咱们要去西域,得先把这身行头换换。”

  “这入乡随俗嘛不是。”

  君怀渊看向钱叔。

  钱叔摸摸自己后脑勺,“……少主不知道,咱们这身穿着去西域太热了。还是提前换身凉快点的衣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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