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韩瑾早早地去了静姝房内，昏睡一夜的人，似乎有了些许血色。一旁苦守半夜的云飞，看到韩瑾进来，旋即往一边退了退。

“夜里可有醒来？”

“不曾，只是临近天亮时有些呓语，似是口干。我便为她弄了些水。”

韩瑾翻起静姝的眼皮仔细看了看，又搭了搭脉，安慰道：“大人不用担心，有在好转。昨儿个那丫头，我已经教了她方法……”

云飞连连俯身，“多谢！”

韩瑾面容冷肃，又留下一纸药方，便要出门。刚至门口，便与姜玉颍撞个满怀，脸上的白纱飘飘摇摇地终是落在地上。

韩瑾怔然地望着地上的面纱，一道丑陋的疤痕蜿蜒在面上，她立刻低首覆着脸，恭敬地点点头，侧了侧身过去了。身后的姜玉颍扶着如夏的手臂堪堪站稳，半晌，才开口道：“看来，是我多虑了。”

如夏点了点头，“是啊。这么久了，怎么可能呢？”

姜玉颍认同地颔首，语气依然纳闷道：“是啊。确实不可能啊。”可是覆着面纱的人，那么像呢？

姜玉颍摇了摇头，不再纠结此事。昨夜她半梦半醒间，不知怎么，就回到了侯府时候，忆起了年轻时的程莞和姚氏姐妹。她倏地惊醒，当即便觉得，韩瑾怎么与姚茹那般相似！

所以，一大早她让如夏看着韩瑾，进了歆瑜这里，又故意与她撞个满怀，可是……

事与愿违！

姜玉颍叹息着进了屋内，看看自己的独女是否有醒来的迹象。

韩远山疲倦地靠在马车壁上，含糊地说道：“你呀，这么一大早就把我弄醒，你不知道人老了需要补觉吗？”

韩瑾抿了抿唇，垂眸不语。

半晌，又开口道：“徒弟有个想法。”

“你说。”

“徒弟想，收徒。”

“什么？”

“收徒，收女徒。”

“什么？”

韩瑾定定地望着坐直了的韩远山，“师傅，您听清了的。”

“是。可是……”韩远山蹙着眉，想到可能师伯会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他就无可奈何。这些年，虽然师伯不怎么行医，可是……

他觉得，这事，没有那么容易！

韩瑾知晓其中难易，打起帘子望着外面的星空，陷入了沉思。

别苑的门庭巍峨，韩瑾甚少主动到这里，每一次来，都是因着旁事，别动而来。回想着和莫寒的商议，她轻轻握了握袖中的手，这个想法已在她的心中盘桓许久了，而西去雍城为静姝诊治，只是个引子罢了！

若说，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也记不太清楚，或许是从自己开始学医的时候，或许是闲暇之时，也或许是听说程莞整日青灯古佛的时候……

韩瑾微微摇头，理了理纷乱的思绪，任别苑侍女在前面引路，曲曲折折地直至院子深处。声声木鱼，使韩瑾的心里揪了揪，依稀回想起田庄之时劝说自己的程莞，那时候的她，何曾有一丝如今的沉沉暮气？

“吱呀”一声，叫停了屋内的木鱼声音。程莞双手合十，冲着墙上的菩萨拜了一拜，继而轻轻起身，冲韩瑾点了点头，示意她坐下。

韩瑾规矩落座，等着侍女奉好茶，尽数退去，这才缓缓开口：“姐姐……”

一身素白衣衫的程莞一愣，她有许久没有这么称呼自己了。很快恢复常态，冲着韩瑾浅谈一笑。

“从前，在田庄时，那时的我，每日，什么也不愿意想。”

程莞怔怔地看着她，不懂她为何说起往事。

“甚至于，我想，若是再勇敢一些，直接寻个死路也好！”说及此，韩瑾苦笑地低首揉了揉手上的帕子，“可是，我不勇敢！”

“一天，一天，又一天，就这么熬啊……后来，在那样的日子里，您还能记得我，劝慰我……我想，也正是因为这些……我才认识了如今的夫君……有了自己的孩子……如今，再去回想……那样的日子，好像远得从未经历过！”

“姐姐，初听师傅提及您如今青灯在右，古佛在上时，我如何也不能相信……”

韩瑾说到情动之处，伸手握住了程莞的手，程莞微微收紧，正欲撤回，却被她紧紧拉住。

“姐姐……那样的日子，有多难熬，我知道；所以，如今您的日子有多难熬，我也知道呐……”

程莞轻轻用力，抽回了手，微微颤抖着，藏在袖中。

她说的对。

有多少个日夜，她就躺在榻上，圆睁着双眼到深夜，甚至到天亮！她曾经想过，她想迈出别苑，去再寻一寻他！可是，她又有些怕，时隔多月，她怕，寻到的他只是一具骷髅！

因此，她宁愿欺骗自己，每日听着静静地木鱼声，一点一点地感受时间流逝，这样，她才能觉得自己还活着！同时，也默默祈祷，他也还活着！

韩瑾轻轻摘下面纱，蹲在她的膝前，仰着脸道：“姐姐，前几日我去了雍城，就当是向怀胎腹中的赎罪了。可是，您知道她有多惨吗？她产子不顺，流血不止……这样的事，几乎每天都在大弘的境内发生着……所以，妹妹斗胆……”

说着，韩瑾变换姿势，跪在程莞的面前。

“求姐姐帮扶，开一家南城最大的药铺。”韩瑾的眼神明亮。她知道，无论她如何劝，都可能无法说服程莞。可是，求她帮忙，以她的心性，应该是拒绝不了！这还是莫寒无意中提到的！

程莞没有料到她会忽然提出这样的要求，没想出如何回应，却听韩瑾继续道：“这家药铺，要以太后之名，以大弘之名方可！”

“为……为何……”程莞顾不上方才涌上心头的伤情，好奇道。

“因为，妹妹想帮助更多的女子！帮她们顺利度过生子难关！”

“生子？”

“不错。如今，除了大户人家，恐怕许多人家生子，并没有郎中和稳婆时时在侧，所以，每年有多少人死于生子之事上，数不胜数！太后娘娘您美名在外，又有尊贵的身份支撑，药铺一旦开起来，肯定会有人慕名而来。我可以教他们如何更好地伺候产后妇人，如何规避许多危险。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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