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壹有些困惑地看着新出现的男人。

  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留着利落的寸头，明明长了一张不怒自威的脸，但不论是他带回来的东西还是他的言行举止......

  这反差是不是大得有点离谱了？

  丁壹看着男人一副被训练得很好的，等待着命令的小狗样——

  小、小狗？

  秦愿。

  要赶紧离开这里，秦愿还在等——

  秦愿是谁。

  “丁小壹。”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成功抱到老婆的男人笑嘻嘻地凑了过来，拉着丁壹给她展示自己带回来的东西。

  “嘻嘻，我已经听妈妈说了，你是因为太想我才闹别扭的对不对。也是，我这次离开家的时间确实很长，你生气也是应该的。”男人笑起来的时候满脸的正气就只剩下憨气，大气的五官灵活地表达着他的情绪。

  “不过丁小壹果然还是很喜欢爸爸。”

  “你看这个，队里的小伙都说这款泡泡机玩起来最酷最爽，”男人拆着花里胡哨的包装袋，拿出一把天蓝色的泡泡枪，“你看你看，一按这里就能发射泡泡，不过现在不能玩，一会儿吃完饭，咱们再下楼玩。”

  “有了这个，你就不用再撅着嘴吹半天了。”

  男人见丁壹不吭声，以为她不喜欢，有些慌乱地解释道：“不、不喜欢？没事，这只是其中一个礼物。”

  “那个，还有这些，”男人把形状不一，但都用花里胡哨的包装纸缠上，还贴了一朵大金花的礼物都堆到丁壹面前，“这个是你之前说的，那个什么老师的画集，你抢不到那个，这个是——”

  男人忙活半天，抬眼一看，丁壹不仅一声不吭，嘴唇还抖得厉害，一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别......丁小壹——”

  男人抬头向一直站在厨房门口的女人眼神求助，得到提示后，马上移开桌上的所有东西把白色的蛋糕盒放到丁壹面前，小心翼翼地把蛋糕拿出来。

  “丁小壹你看，这是你最喜欢的草莓蛋糕，”男人细声哄着，“虽然店员也有给我介绍现在的小姑娘喜欢什么风格的，但这个是我自己给你选的。”

  “嘻嘻，你看上面这些字好不好看，这些都是我写的。”

  “对不起啊，去年你生日的时候我没能回来。”

  “我也知道错过了就是错过了，真的对不起，爸爸向你道歉。”

  “好丑。”

  “嗯？”

  丁壹说完好丑两个字后，憋了很久的眼泪瞬间决堤：“好丑，你该不会就是为了写这几个字才磨蹭到现在才回来的吧。”

  “那不能够，”男人自信开麦，“你爸我天赋异禀，这几个字写几次就成功了。”

  “切，”丁壹用手背胡乱地擦着眼泪，抽了抽鼻子，抬着下巴拧着眉，用浓厚的鼻音问，“怎么还没了两束花。”

  男人见她不哭了，松了口气，立即献宝似地把其中一束向日葵郑重地送到丁壹手里。

  “生日快乐，丁小壹。”

  丁壹抽着鼻子嘟嚷道：“谁家生日送向日葵的。”

  “我们家，”男人呲着大牙就是笑，“这向日葵多好看，多配你。小女孩就是要多收点花，不然以后要是让一朵花给骗走了，那可真是——”

  一想到这个可能，男人呲着的大牙便收回去了。

  丁壹睨了他一眼，哼哼两声，又问：“那个呢。”

  跟向日葵一起被带回来的还有一束一看就贵很多，包装得也更好的红玫瑰。

  “嘻嘻，这个当然是个我老婆了。”男人抱着花傻笑，想要给老婆好好表现一下，一抬眼却发现老婆早就走开了。

  “妈妈当年生产的时候很凶险，我还不在她身边。”

  男人轻轻叹了口气，说起这件事，他的眼圈一下就红了。

  “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女，还好最后母女平安，有惊无险，不然我这辈子都不知道该——”

  “行了。”女人擦着手上的水，单手抱走男人怀里的玫瑰，捏着他的耳朵引得他不得不抬起头。

  “在孩子面前说什么呢。”

  “都过去多久了，女儿的生日要开开心心的，少说那些不开心的，”女人说着亲自给男人擦掉眼泪，低头亲了亲他的脸颊，“可别哭了啊，女儿都多大了，你还动不动就哭。”

  “可是姐姐——”

  女人的眼神瞬间变得危险起来，捏着耳朵尖的手指也稍稍加了几分力度：“丁海成，皮痒了是吧。”

  “对不起，老婆。我闭嘴了，老婆。”

  丁海成？

  生日？

  丁壹茫然地看着眼前这对中年夫妻。

  对，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几岁生日？

  八岁？

  不对，不止八岁。

  不止八岁是几岁。

  忘了。

  门框上有记录——

  记录呢？怎么都没有了。

  算了。

  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眼前这个女人叫秦孝仪，男人叫丁海成。

  没错的话，他们就是自己的父母。

  没错的话？

  丁壹歪了一下头，为什么自己质疑父母的名字。

  秦孝仪，丁海成。

  没错。

  是这两个名字。

  可是为什么——

  “来，吃饭吃饭。”

  回过神来，原本堆满了东西的饭桌摆上了一道道硬菜，从猪牛羊到各色海鲜，知道的就他们三个人吃，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要摆席。

  坐在左边已经拿起筷子的丁海成看着莫名要比刚才老了很多，甚至还长出了几根白头发。

  坐在右边正盛着汤的秦孝仪白皙的脸上也多了几道细纹，发型也发生了变化。

  怎么回事？

  现在是什么时候。

  丁壹突然浑身恶寒，一阵酥麻从尾椎骨如同导电般快速传遍全身。

  我在干什么。

  不对，现在是不是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在等我去做。

  要做什么来着。

  她忘了什么来着。

  丁壹突然觉得自己身体很重，身上像是被厚重的淤泥死死压住，越挣扎越无法挣扎。

  左右两个人开始聊了起来，男人不断给她们夹菜，女人则让他自己吃。

  “丁小壹，吃饭呀。”

  不对，这不对。

  丁壹不断警告自己眼前这一切都不对，可是在这两人的注视下，她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动作僵硬地拿起筷子。

  饭菜的味道她形容不出来。

  有点涩，还带着股很怀念的味道。

  “怎么还突然哭了。”

  丁海成被丁壹突如其来的眼泪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抽着纸巾，期间还试图活跃气氛：“该不会是妈妈做的饭菜太好吃，给你好吃哭了吧。”

  “嗯，”丁壹终于能发出声音了，“很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你这家伙吓我一跳，”丁海成粗略地给丁壹擦了擦脸，继续笑嘻嘻说道，“诶，对了，丁壹都已经成年了，大学生了，怎么样，要不要跟爸爸喝一杯。”

  “丁海成。”

  “老婆，开玩笑的，就这么随便一说。嘻嘻，老婆我给你剥虾。”

  “丁小壹，你多吃点肉，看你瘦的，景区的皮猴都比你肉乎。”

  秦孝仪无语地翻了他一眼：“会不会说话，你才皮猴。健康就行，她这样不也挺好。就是这青菜啊，丁小壹，你今天就这点青菜量，不许耍赖，赶紧吃了。”

  丁壹一边吃着饭菜一边提醒自己眼前这一切都不对，都是假的，要是真的信了，她会丢失非常重要的东西。

  她越是这么提醒自己，就忘得越快。

  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她已经完全不觉得现在这一切有什么问题，甚至还在期待一会儿的蛋糕，以及明天要跟妈妈和老丁去看的电影。

  “对了，丁小壹，外公外婆中午打了个电话过来，跟你说生日快乐。”

  揉着肚子，估算着一会儿还能吃下多少蛋糕的丁壹哼哼两声，懒洋洋道：“我一会儿就给他们打个电话。”

  “嗯，还有一件事。”

  “嗯？”

  “外公中午的时候在电话里说——”

  “秦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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