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一年七月末，北江市步行街。

  两个少女的身影穿梭在一个个店铺里，兴致盎然。

  刘称欣蹲在背阴的地方，叼着烟的嘴也没闲着，一个劲和罗鹏飞絮叨：“我的妈啊，两个多小时了，这俩丫头怎么还有力气逛呢。

  女人真是奇怪的生物，小不点每天早上和咱们跑步，一会就喊累。

  你看看现在，给咱俩溜成狗了，她一点事没有。”

  罗鹏飞坐在台阶上，狂点头，他连话都不想说。

  洪筱颖和刘如意有说有笑的从一家店铺出来，小手一挥：“继续，前面有个卖小首饰的店。”

  两个老爷们愁眉苦脸跟在身后。

  领头的洪筱颖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对两人说道：“我好像看到姜老师和林老师了，在那家婚纱店。”

  刘称欣心里一突，茫然四顾：“哪呢，在哪呢？”

  “就在道对面，落地窗旁边的沙发上，姜老师看到咱们了，走，过去看看。”

  刘称欣跟在洪筱颖身后，直勾勾盯着婚纱店里那道熟悉的身影。

  姜雪芝从婚纱店里走出来，迎向几人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洪筱颖笑嘻嘻挽上姜雪芝胳膊：“今天天气好，我们出来逛逛，姜老师，你和林老师在选婚纱？”

  “是啊，林老师下周二结婚，让我帮着看看。”姜雪芝眉头微微一皱：“刘称欣，你作业写完了吗？可哪闲逛。”

  扯了扯嘴角，刘称欣扯出个勉强的笑容：“芝芝姐，不要这样，好不容易放松一下，你一问又让我想起来不愉快的事。”

  “我还不愉快呢，看着你我就头疼，赶紧走吧，回家好好学习去。”

  姜雪芝挥手，像撵苍蝇似的撵刘称欣走。

  刘称欣没理她，往婚纱店里边走边说道：“要不也让我们帮着参谋一下吧，顺便进去歇会。”

  姜雪芝跟在后面嘀咕：“真是的，小屁孩凑什么热闹啊，早点回家得了。”

  “哇，好大的店啊，你看这地面，擦的多亮。”

  “好多漂亮的婚纱，一般人买不起吧？”

  “好多漂亮的小姐姐，一个赛一个的白。”

  一路走，一路信口开河。

  刘称欣也不想的，可不说点什么，就感觉心里堵得慌，仿佛有东西压在胸口，令他呼吸困难。

  直到洪筱颖掐了一把，他才停止胡说八道。

  几人在姜雪芝带领下，看到身穿洁白婚纱的林婉站在沙发前，脸朝落地窗方向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站在一旁的导购员，对沙发上的男人说：“先生，还是您眼光独到，果然只有我们店里最好的婚纱，才配得上这位小姐的气质。”

  外貌英俊，气质温和的胡俊生微笑道：“还不错，婉婉你觉得呢？”

  林婉淡淡应道：“我都行。”

  胡俊生身边坐着一个二十七八岁，长相普通的男人，他带着点谄媚说道：“胡哥，嫂子换上婚纱和你站在一起，我才明白什么叫天造地设的一对。”

  胡俊生点点头，接受了赤裸裸的马屁，转头问道：“雪芝，这几位是？”

  “我们学校的学生，听说婉婉在选婚纱，过来打个招呼。”姜雪芝说完，给刘称欣几人介绍道：“这是你们林老师的老公胡俊生，旁边的是我男朋友吕峰。”

  刘称欣心中一痛，盯着林婉，对胡俊生说道：“师公啊，呵呵，师公好，师公年少多金，一表人才，学识渊博，温文儒雅，实乃我辈楷模。”

  四个形容词应对林婉纸条里的四个缺点。

  ‘不是，我胡说的，对不起。’林婉浑身一颤，转了过来。

  时隔一个多月，刘称欣终于又见到熟悉的脸庞，只是这张俏脸煞白，明显带着憔悴。

  他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什么，憋了一肚子的话如同洁白的婚纱一样，苍白，无力。

  如果是林婉家里反对，她扛不住压力分手，刘称欣还能想些办法，现在她要结婚了，他能怎么办？抢婚吗？

  别说林婉不一定同意，就算同意了，怎么面对家人，怎么生活，住哪，吃什么，喝什么，上不上学，工不工作，能不能忍受别人的指指点点，能不能忍受对方的小毛病，方方面面的问题多了去了。

  “谬赞了。”许是出于男人的直觉，胡俊生拉住林婉的手说道：“几位小同学你们好，我和婉婉的婚礼订在八月七号，欢迎你们来参加。”

  ‘七号，巧合还是故意？’刘称欣愕然抬头。

  林婉的手抖了一下，但是没有反抗，用有些嘶哑的声音说道：“还得学习呢，婚礼就别来了。”

  刘如意突然想到什么，大声道：“哥，她是不是...。”

  “对，她就是我和你说的，教我古筝的老师，婉...林老师可好了，一分钱没收教了我几个月。”

  刘如意看到刘称欣眼里流露出的哀求，愣了一下，点点头。

  刘称欣松了口气，问道：“七号，你决定了吗？”

  林婉点头。

  为什么陪她选婚纱的是姜雪芝而不是闺蜜赵露菲，一来赵露菲不喜欢这些琐事，她是实干家，二来林婉想借姜雪芝的口告诉刘称欣，她结婚了。

  两人聊到她的可能性不大，总归是有，算是给刘称欣一个交待。

  现在更好了，偶然间发现，那就发现吧。

  她没想过反抗，他们没那个资格。

  “很好。”刘称欣重新露出笑容：“林老师对我这么好，你的婚礼怎么能不去呢？地址在哪？我一定准备一份厚礼。”

  胡俊生摆摆手：“不用带礼物，你们是学生，人来了就行，八月七号十点，北关宾馆。”

  “收到，那就这样，我们先走了，拜拜。”

  走出婚纱店，刘称欣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道：“吹了会空调，活力满满，小不点，你还想逛哪，咱们继续。”

  “好啊好啊，我要把这条街都逛一遍。哎，半仙儿，林老师选的日子还真巧呢，居然是你生日那天。”

  说完，洪筱颖一脸开心的领路，罗鹏飞愁眉苦脸的跟着，两人似乎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哥。”刘如意担心的看向刘称欣。

  揉了揉妹妹的头发，刘称欣笑道：“没事，出来玩嘛，要开开心心的，干嘛愁眉苦脸的啊你。来，哥教你首歌，咱们边走边跳。”

  刘称欣冲到洪筱颖前面，蹦蹦跶跶地唱道：

  “嚯哗，

  一给我里giaogiao

  画画的北北，画画的北北

  奔驰的小野马，和带刺的玫瑰

  我说不开心也拍手拍走伤痕累累

  用干涩的眼泪，酿出香醇肥美

  虽比茅台般辣，却有温柔的heart

  讲出窝心的话，又像个多金的爸

  我说开心就拍手，你说开心就拍手

  开心就把你身边欣哥都抱抱

  略略略略

  一给我里giaogiao（注1）”

  “哈哈，这歌好玩，半仙儿，我也要唱。”

  “必须的啊，五斤，过来，咱们一起。”

  歌声隐约传到婚纱店里，林婉甩开握着自己的手，走进换衣间里轻声抽泣。

  胡俊生脸色阴沉，吕峰一言不发。

  姜雪芝注意力没在他们身上，傻乎乎看向窗外，撇撇嘴，唱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嘿，画画的北北，画画的北北。’声音不自觉出现，姜雪芝吓了一跳，决定回家找点正常的音乐。

  路上行人看到疑似精神不正常，蹦蹦跳跳的四人，有的频频回顾，有的躲开老远，还有的跟在四人身后录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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