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老伴面色凝重，心情不愉，褚老太太也没敢再说小儿子的事，转而开始念叨别的：“纯熙丢的时间不久，她又那么大了，能说会道，知道家住哪儿，知道家里人都有什么人，应该容易找回来吧？”

  褚老爷子没说话，如果孩子是在外面走丢了，她自己知道这些信息当然有用，可如果她是被人劫走的，这些就没有任何用处。

  褚老太太接着念叨：“要不要给老大打个电话，他应该认识不少人吧？”

  褚老爷子睁开眼睛，看着自己的老伴，说道：“当年纯熙故意弄丢了那个孩子，你并没有这么上心。”

  老太太辩驳道：“我哪儿没上心了，我不是帮着一起找了吗，老三两口子报警，还把纯熙故意弄丢孩子的事说的到处都是，我说什么了？老三家的捅了纯熙，还捅了我闺女，我说什么了？纯熙一辈子都完了，我闺女也受了连累，一辈子都没法再嫁，他们娘俩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这个代价还不够吗？这么些年，为了那个孩子，他连父母都不要了。等咱们死了，婉晴和纯熙怎么活？老三肯定不会帮她，老大也指望不上，一年到头也就过年过节的回来一趟，还待一会就走。我养了两个儿子，都白养了！”

  “他们为什么会这样，你心里清楚，我也清楚。这都是咱们自己做的选择，谁也怪不了。当年没能狠心把婉晴和纯熙赶出去，老三就注定会对我们不满，就肯定不会再回来了，这些道理难道你想不明白吗？老大两口子看咱们这么糊涂，怎么可能愿意和咱们一起住。人家的儿媳妇都生了孙子孙女了，能放心和纯熙活在一个屋檐下吗？”

  老太太：“……纯熙都瞎了，她做不了什么坏事了。”

  老头冷笑一声，“那可说不好。你看看婉晴，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她还在耍小心眼，你听听她跟公安说的话，避重就轻，她记恨着当年的事呢，可是她也不想想，纯熙作恶之前，老三两口子对她们娘俩多好！要是有人当年把婉晴给扔了，你会怎么做？”

  老太太：“……”

  她当然会和那人拼命。

  “可是纯熙瞎了，婉晴一辈子也毁了，这事该过去了，难道老三还真要杀了他姐和外甥女吗？”

  “你觉得老三不想杀？”

  他只是下不了手罢了，或者说，他暂时下不了手。

  褚老爷子叹了口气，说道：“我现在就希望那孩子还活着，有朝一日还能找回来，这样，老三两口子就还有救。”

  要不然，老三两口子恐怕活不了太久，临死前肯定也得把纯熙带走。

  褚老头想了想，还是拿起电话联系了大儿子，在第五机械工业部当部长的褚修远接到父亲的电话一愣，他爹平时不主动联系他，这肯定是出事了。

  “爸，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纯熙不见了。”

  “什么叫纯熙不见了？”

  “10点钟，婉晴把她送回房间，12点的时候去叫她吃饭，她就没在房间里了。”

  褚修远花了几秒钟消化了一下这句话，笑道：“爸，纯熙26了。她虽然看不见，但是行动上没有任何问题，她有可能是在家里闷的时间久了想要出去走走，在外面迷路了，让家里的帮佣们都出去找找吧。”

  “她没有自己出去。我和你妈一直在院子里待着，没看见她出去，也没听到任何动静。纯熙身边向来有人陪，她不像别的眼睛看不见的人，自己摸索着生活，她没有过这样的时候，绝不可能一个人出门。修远呐，我知道你不待见这个孩子，但她好歹也是你的外甥女，你看你能不能帮忙找找她？”

  褚修远：“……”

  那当然是不能的。他要是帮了褚纯熙，怎么对得起小小年纪就被丢弃的侄女，怎么对得起年纪轻轻就满头白发看着命不久矣的弟弟和弟妹？

  是，褚纯熙是他的外甥女，褚婉晴是他的亲妹妹，但是，褚纯熙更是个天性带恶的小魔鬼，褚婉晴在这件事情上的表现更是令人失望。

  倒不是说她一开始护着女儿的举动令人失望，条件反射的保护孩子是母亲的天性，对于这点，他不会去评判。

  令人失望的是她后来的表现，嘴上认错，但实际上处处推诿、找借口、责怪受害人。她哪来的脸？

  而且，她也没有去正确教导褚纯熙，在他为数不多的和褚纯熙的交流中，可是一点也感受不到褚纯熙的悔过之心。

  他要是帮了褚纯熙，回到家还不被全家人一起喷死啊？他媳妇听说了当年的事，一看公婆还把罪魁祸首留在家里，当时就差点炸了，一天都没在老宅住过，一次也没让儿媳妇带着孩子回去过。说公公婆婆是非不分、善恶不明，糊涂的厉害，她跟这样的人绝对无法相处。

  不是他娶了媳妇忘了娘，实在是，在这件事情上，他站媳妇那一边。

  “爸，您报公安了吗？”

  “报了。”

  “那就行了，要相信公安同志，他们会尽最大努力帮忙找孩子，我们是新社会了，新政府对所有人一视同仁，不会故意不尽力的，如果他们找不到，那就是真的找不到。您找我也没有用。我一个机械工业部部长，找人也不是我的长项。而且我已经离开部队了，手下没有人。就算有，我也不能公器私用。”

  “修远……”

  “爸，我这儿有事，先挂了啊。”

  褚老头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又叹了口气，他知道大儿子说的这些都是借口，什么一视同仁，怎么可能真正一视同仁？他一个部长，只要打个电话，公安就会派更多人力来帮忙。可是他连个电话也不愿意打。

  但是他又能怎么办呢？这都是他自己造的孽啊，两个儿子都跟家里离心了。

  他跟老太太说：“让家里的人都出去帮着找人吧，附近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人看见什么。大上午的，纯熙真要是自己出去的或者被人劫走了，不可能没人看见。”

  老太太也听到了大儿子说的话，在心里暗骂他没有情义，亲外甥女出事了，他完全置身事外，一点都不着急不担心，一点忙都不愿意帮。

  但是这话她也不敢说出来了，老头的脸色实在太难看了，她怕自己再念叨几句，老头直接就能厥过去。

  老太太起身出门去吩咐佣人，老头在屋子里长呼短叹。

  另一边，公安同志离开褚家，直奔褚其琛的住处。

  褚其琛家大门紧锁，没有人。

  公安敲开了隔壁的院门，来开门的是一位穿着长袍带着眼镜的中年男子，一看就是个文人。

  他一看见穿制服的，就下意识的皱了皱眉，问道：“有事？”

  公安同志表明了身份，问道：“您知道隔壁的褚其琛同志去哪儿了吗？”

  “医院。今天一大早，其琛夫妻俩双双吐血，送医院去了。唉，这夫妻俩，实在是太惨了。”

  公安：“……他们这是？”

  “受刺激了呗。”

  “您方便说说具体是怎么回事吗？”

  “方便。”

  来人把公安同志让了进去，给他们倒上茶，开始讲述隔壁的苦难。

  公安同志在这儿一坐就是半天，他们没有想到，这个一开门的时候看起来很冷漠疏离的同志，竟然是有名的文学大家胡仲方，而且他竟然是个话痨！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上了！

  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这事说来话长。”

  公安都没机会开口说出“长话短说”四个字，胡先生就开始了自己的表演。把褚其琛的家世背景，他以前和姐姐的关系，对外甥女是多么的疼爱，到后来结婚生女，女儿被外甥女恶意丢弃，夫妻俩和姐姐反目成仇，父母是如何偏心姐姐和外甥女，褚其琛两口子为了找女儿付出了多少心血，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公安同志足不出户，免费听了一部中篇小说。

  别说，还真好听，就是褚其琛夫妻俩确实惨了点。

  他们擦了擦眼角，问道：“那他们今天早上是怎么回事？”

  虽然故事很好听，但是讲到现在，还没讲到重点。

  “今天一大早，其琛的岳父岳母来看望他们，说他们看见了一个姑娘，和其琛的爱人卫舜华女士长得很像，他们觉得，或许那就是其琛夫妻俩丢失了19年的女儿。其琛夫妻俩一听，情绪就变得特别激动，突然就吐血了。老卫两口子都吓傻了，大声喊着招呼人，街坊邻居都去帮忙，把俩人送到医院去了。”

  “那时候是几点钟？”

  “八点多点，肯定不到九点。我也跟着去了医院，在那里陪了一会，回到家的时候才九点半。”

  “那他们夫妻现在还在医院？”

  “在呢。我回来的时候还昏迷着呢。”

  “您觉得那个和卫舜华同志长得很像的会是她的女儿吗？”

  胡仲方摇了摇头，“天底下长得相似的人不是没有。我觉得是卫老爷子和老太太就是拿这个来刺激女儿女婿，想激发他们活下去的斗志。其琛夫妻俩每天恹恹的，生无可恋。”

  公安同志听得直点头，觉得胡先生说的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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