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奶奶的新家，就是谢维曾经带我看过的临河居民楼。

  位于县中心，交通便利，购物方便，离七中也很近。

  我一进门，就受到了谢小姑的热情招待，她招呼我坐在沙发上，又是给我倒水，又是帮我切水果。

  柯一帆马聪他们搬完家已经走了，谢维因为有些事情要忙，也和他们一起离开了。

  我坐在沙发上，有些拘谨地接受着谢小姑灼热的目光洗礼，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都听谢维说了。”谢小姑道，“你家里，你妈妈三天两头不着家，连个给你做饭的人都没有，成天不是方便面，就是酱菜罐头，怪不得这么瘦，你看看这小胳膊小腿的……”

  她说着，把自己的胳膊伸出来，和我比了比。

  “哎呀呀，我的都顶你两个粗了，你太瘦了！”谢小姑叨叨。

  我只能陪着笑，嘴上恭维：“没有没有，小姑你也很瘦啊，我这主要是还在长身体呢……”

  “对嘛！在长身体呢，所以得吃些好的！”谢小姑道，“以后如果谢维不在家，你就来小姑这里，小姑给你做饭，保证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我，一脸尴尬：“小姑，谢维就是看我可怜，收留我而已。”

  “我知道。”谢小姑笑，“我没多想，你俩从小感情就好。”

  说着，她像想起什么似的，笑得眼角皱纹都出来了。

  “……我记得你俩小时候，有一次，你妈不在家，你自己害怕，还跑到我家，找谢维，非要闹着和他一起睡！”

  我：“……”

  “结果第二天早上，我一进门，就看到谢维被你挤到床底下了，抱着个毯子，就在地上躺着，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

  我：“……”

  “呵呵……呵呵……小姑你记性真好。”我说，“我已经忘了。”

  记得也要说忘了，丢死人了。

  “还有还有啊！”谢小姑继续叨叨，“有一次，谢维回家，我发现他嘴巴肿了，问他怎么回事，他死活不说，后来才知道，是因为你喂他吃辣条了，哈哈哈哈……”

  我：“……”

  我看着谢小姑眉飞色舞的脸，听着她津津有味的叨叨我和谢维小时候的事。

  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原来我们两个小时候，曾经经历过这么多啊。

  我只记得我欺负他了，却忘了，他打不过刘景，被揍得惨兮兮的时候，是我看不过眼，拼了命的替他出头的。

  当然，我那小胳膊小腿，也免不了挂彩，但我毕竟是个女孩，当时刘景是有点怜香惜玉的心思在的，没怎么为难我。

  事后，我气不过骂谢维，怎么这么笨啊，打不过不会跑啊，跑不了拿石头砸！

  但同时，我抱了他。

  那时候的谢维，还没有我高，我摸着他的头发，一本正经地对他说，你这么笨，没有我可怎么办啊……

  他追在我身后喊，姐姐，遥遥姐姐。

  我朝他伸出手，对他笑得眉眼弯弯，走吧，谢维，一起去玩！

  他乖巧地拉住我的手，稚嫩的手指，软软的，却紧紧地攥着我。

  我捉弄他，再去哄他，嘲笑他，但也会安慰他。

  我们两个的羁绊，一直都存在着。

  是那个，我被黑影里蹿出来的老鼠吓到，拼命拿石子，砸他房间窗户的夜晚。

  是因为白天看了恐怖故事，晚上不敢一人在家，跑去他家，挤在他床上的夏天。

  是我盯着他的眼睛，对他说，谢维，你的眼珠，好像黑色的玻璃球哦……的时候。

  他一直都是孤独的，没有过朋友。

  我也一样。

  表面看着满不在乎，高高在上，其实，是为了掩盖我内心世界的一片荒芜。

  我害怕失去，但我知道谢维不会离开我。

  他被我吸引，但同时，我也在他身上汲取安全感。

  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

  然后，就是今天。

  他在车上，对我说，该回家了。

  他很认真的问我，是回我自己家，还是选择继续陪着他。

  少年眸子漆黑，如深沉的大海，透过车窗外模糊的光雾，定定的，凝视着我。

  “……我不想强迫你，所以，我愿意让你自己来决定。”他说，“我没有爸爸妈妈，你也没有家人了……我愿意以家人之名，留住你。”

  “但如果你执意要回去的话，我不会阻拦。”他静静道，“只是，我已经打算，搬到奶奶新家附近去住了。”

  “所以……如果你回家的话，我可能做不到像以前那样，每天去接你，天天看着你了，毕竟……我要工作，还要照顾奶奶……”

  当时，我心里乱哄哄的，已经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我想，我大概能猜到谢维的意思。

  他是在逼我，逼我彻底舍弃我曾经的一切，让我完全依附于他。

  虽然那个家，于我，并没有什么好留恋的，我迟早是要离开的。

  但在我彻底独立之前，它未尝，不是我的一条退路。

  而现在，我眼前的这个少年。

  他明显，是想要斩断我所有的后路，断掉我所有的念想。

  他想把我关进他的笼子里，让我只属于他一个人。

  我该怎么办？

  我只有催眠自己，他还小，他还小……

  我说过，要拯救他的。

  如果现在退缩了，我岂不是前功尽弃？

  于是，我认真的对他道：“我愿意陪你。”

  对面少年的眸光，慢慢变得透明：“你决定了吗？不会后悔？”

  我摇头：“不会。”

  他笑了，但还是试探着问我：“你妈妈，还是有可能会回去的，你会想她，会想家吗？”

  我忽然有点恍惚。

  我会想她吗？

  虽然不知道，她这一世的命运走向如何。

  但前世，她的结婚对象，并不是王庆伟，而是一个叫杨远的男人。

  后来的事情，我已经不想再去回忆了。

  当她为了钱，把我卖了的时候，她就已经不是我妈了。

  我会想家吗？

  想那个冰冷黑暗，像个仓库一样乱糟糟的，没有谢维的房子？

  我摇了摇头：“我不会的。”

  谢维笑了。

  那种从眼底溢出，蔓延至眼角，双眸弯成一汪月牙，蕴着熠熠清辉的笑意。

  仿佛整个人，都拢上了一层柔光。

  “我给过你机会了。”他说，“是你自己放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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