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玉芝对秋丫娘说的一番话也许有一定的道理，但其中不乏私心。

  自从秋丫娘上班，跟她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更甭说像原来那样时常腻在一起话家常了，马玉芝觉得失去了一个最好的倾诉对象，心里空落落的。

  秋丫娘吃上了公家饭，她羡慕的同时又有些嫉妒，但绝对没有恨，她的人品还不算差，可圈可点。

  人性就是——希望你好，但不希望你过得比我好。

  大家都在同一水平线上吃苦受累的时候，好朋友之间确实会互相安慰鼓励，一旦其中一个人翻了身，另外一个人就会感觉失落。

  秋丫娘的这种境遇其实是马玉芝一直憧憬的，她有思想有文化，可偏偏没机会被上天眷顾。

  听完马玉芝的话，秋丫娘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禁思量起自己去上班到底是对还是错？是否真的利大于弊？是不是有些得不偿失？

  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观念早已根深蒂固，男人出外谋生，女人在家苦点累点理所应当，总归会把家里安排得井井有条。

  看看现在，家不像家，里里外外皮儿片儿的；孩子不像孩子，倒像是别人家的娃；而秋丫爹更是……

  如果失去了这些，自己可真就啥都没有了!

  ……

  此后风平浪静，李月桂那天虽然放下狠话，却不曾再上门挑衅，秋丫爹的工钱也就此黄了。

  秋丫爹有没有不轨行为也成了一个谜，可能只有他和李月桂两个当事人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至于秋丫娘和大军，也只是站在各自阵营、维护枕边人罢了。

  秋丫娘在外人面前不承认秋丫爹对李月桂有出格的行为，但过后心里还是怀疑的。

  夫妻生活了这么久，又是从小玩到大的，从对方的一丝微表情就能把他的心理活动领会个大概。

  秋丫娘觉得秋丫爹即使什么都没做，肯定有不安分的想法，话里话外表露过，被人家钻了空子。

  所谓花心，就是有了稳定的伴侣，又想偶尔寻求新鲜刺激，尝试不同的情感体验。就像吃惯了饺子，总想尝尝包子。

  哪知道偷偷跳墙溜出家门时，往往会跌到一堆垃圾上。

  ……

  进入腊月，桂花即将临盆，秋丫娘也放了年假，把屋里屋外彻底收拾了一遍，时不时接桂花来家里待上一天，想多陪陪她，为她做点好吃的。

  桂花怀孕以来，她这个做姐姐的，都没怎么好好关心照顾过她，虽说桂花在婆家不会受半点委屈，但秋丫娘总觉得自己亏欠了妹妹。

  老宋头一家，嘴上说盼望桂花生个女孩：

  女孩知道心疼人；女孩儿乖巧懂事；女孩不淘气……

  其实是不想让桂花有压力。

  桂花明白大家的心理，调侃道:“说啥来啥，有的人嘴不碰心，到时候可不能瘪茄子。”说完偷偷瞟了一眼公公。

  “要是生个秋丫那样的闺女，又聪明又漂亮，该有多稀罕人!”文忠满眼向往，也是在向桂花表明他确实想要个女儿。

  桂花给了文忠一个白眼:“净想美事！播的谷子能长出高粱就怪了！秋丫随我姐，就咱俩这样式儿的——弯刀对着瓢切菜，瘸驴驮着个破口袋，还指望生出个小仙女来？”

  虽然说了一大堆女孩的好处，其他人也许是真心话，老宋头却一心想要个孙子，也好延续香火。

  因为小儿子文勇未必能指望的上，传宗接代的任务眼看着落在了大儿子文忠和桂花身上。

  ……

  西斜的太阳收起了刺眼的光芒，几朵白云在夕阳的映衬下呈现出火焰一般的嫣红，但很快就被骤起的北风撕扯的支离破碎。

  刚吃完晚饭，桂花开始阵痛起来。

  村里的接生婆佟奶奶已经耳聋眼花，逐渐有很多人不太敢让她接生了，她自己也不咋爱动弹了。

  自从开展计划生育，公社从每个村选拔能胜任的年轻女性做了专门培训，因为是新手，有些人还不是特别信任。

  今时不同往日，每对夫妇不能多生了，孩子都变得金贵起来，所以条件不错的家庭生孩子一般都选择去镇上卫生院。

  见桂花开始‘搅警’，老宋头怕有什么闪失，叫文忠赶紧套车。

  可是急性子的桂花觉得毛驴车太慢了，晃荡到镇上不定啥时候呢？执意要文忠快到秋丫家骑自行车、载着她去镇上。

  大家都觉得不行，哪有快生了还坐自行车的？

  文忠不情愿的说道:“我才摸了几回自行车呀？本来就骑的不熟练，伤着你咋办？”

  “几根铁管子焊在一起的破玩意儿，总共才多重？一只手都能举起来，能伤到我哪儿？入洞房你熟练呀？如今我还不是挺着个大肚子好好的站在你跟前？”

  文忠脸一红，嗔怪道:“咧着个大嘴岔子啥都嘚嘚。”

  桂花‘噗嗤’一笑，晃荡着脑袋，一副得意的样子故意气他:“真是哈！我还真就啥都敢说。”

  文忠一向依从桂花，这次也不例外，只能遵命。到秋丫家把自行车骑来，秋丫娘也随后跟了过来。

  见桂花已经穿戴整齐、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秋丫娘也不好再阻拦，责怪了几句:“马上当娘的人了，还是这般任性，想一出是一出。”桂花只是嬉笑着并不回嘴。

  秋丫娘把一些能用到的物品放在包袱皮上，包成一个小包袱挎在自行车把上。文忠推起自行车跟桂花正要往大门外走，老宋头喊了一句:“回来!”

  两个人同时回头，老宋头指着文忠说道:“你就穿着那身披挂？”

  文忠在自己身上前后左右查看了一番，又看了看鞋子，都好好的，并没有破损的地方。

  老宋头看着摸不着头脑的文忠，有些不耐烦:“看啥看？我是让你换换衣服，穿立整的。”

  “咋？这不挺好吗？”文忠转了一下身子展示给父亲看。

  “别磨蹭了，先把车子放那儿，回屋换上你结婚时做的那身涤纶的。”老宋头催促着。

  “我又不是去相亲，穿那么好干嘛？”文忠嫌麻烦。

  老宋头扬声呵斥：“让你换你就麻溜的，跟个花子似的，去卫生院人家能拿桂花知重？不甩脸子给她看才怪。”

  “嘿嘿，就……她？谁敢……呀？”文忠看了一眼桂花，拉长了声调。

  “生孩子不同别的场合，得躺在那里任人摆布，哪里还由的了自个儿？穿得好点省的人家轻贱咱。”老宋头还是坚持。

  桂花推了文忠一把说道:“快点吧！有穷对付这会儿都换完了。”说着，先进屋给文忠翻衣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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