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究竟是何人
缘遥站在武仙宫大殿,看着殿前的恸哭,他的脚一直在地上画着圈,想走却又不得走。大殿前的缘弘和冯心宿是怎么回事?杀兄弟,他不仅不会做,甚至连想都没有想过,唯一让他动了杀念的是缘礼,但不是用他的手杀,是用他父王的君权和律例。缘弘和冯心宿都是被毒杀,若论用毒,北冕国最厉害的人是谢冲,谢冲这几日一直都在他身边,不曾离开过江波殿。缘遥想了一圈后,还是回到缘熠身上,缘熠最可疑,一旦成亲,就意味着分封去封地,这是冯心宿被杀的最大原因,至于缘弘,可能是顺手捎上去的,也有非杀不可的原因,毕竟,缘熠也是有机会坐上太子之位的人。缘遥眼睛闭了很久,让他头痛的是缘弘的死。失了星宿,让江波殿的头顶始终阴云密布,如今缘弘一死,王宫之内必掀起滔天巨浪。
焦急离开的心情吞噬着他身体的每一个毛孔,浑身像挤满了蚂蚁一样难受。终于在剑洪带着宿卫军离开后,众人也得以离开武仙宫大殿,一出武仙宫大殿,缘遥带着阿郭直奔室女殿。
一路来时,毕宿门、参宿门和角宿门全都站满了侍卫,辛洛要出北冕城堡,怕是插翅难飞。看着空荡荡的室女殿,缘遥悲从中来,如今,就孤零零地剩他一人了,辛洛下落不明,曾经他以为,只要夺下太子之位,守住那个位置带给他的权力,就能守住辛洛,可如今,哪怕一个时辰前她就站在他面前,他也没能留住,再多权也没有意义。
听着长宁阁的谣传,缘遥不知不觉已走到了长宁阁外,殿前正站着剑洪将军和林怀柔。缘遥看了一眼阿郭,他眼里有质疑,仿佛在问阿郭,“可真是中毒了?”缘遥对林怀柔的厌多过怜悯,若不是她贪心,自作聪明,怎会无故招致这些磨难。
“让王妃娘娘受惊了,还有什么可疑之人出入吗?”剑洪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粗犷,像校场练兵,吼得殿外的侍卫精神都高度集中。
“将军,有句话,怀柔不知当讲不当讲?”说话间,林怀柔已经咳嗽了三声,声音微弱,仿佛一口气提不上来,人就能撒手而去。
“娘娘但说无妨。”
“将军,我看到了辛洛。”
“娘娘先行歇息,下臣这就去搜寻。”剑洪听到辛洛名字时,脸色变了,他想起在金渡镇的私宅,即使在守卫的重重看守下,依旧有人在夜里将辛洛劫走了,即使黑衣遮面,从独伊琴上,他也识出了冯心宿的身份。当晚跟冯心宿一起闯私宅的那几个西夷人至今未查出身份,怀姓冯氏的冯家二小姐何时跟西夷人走得这么近了,直到冯心宿死在武仙宫大殿上,剑洪还是没有追查出来,冯心宿这一死,将这个秘密也永远带入地下了。他眉头拧起,难道辛洛进宫是因为今日冯心宿大婚吗?剑洪转头时看到了缘遥,缘遥在听到辛洛这个名字时,眼睛亮了。
“大殿下。”
剑洪冷不丁的向着缘遥行礼,缘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仿佛,这一声“殿下”与他无关,阿郭咳嗽了一声,才将他从方才在参宿门遇到辛洛的情景中拉回来。
“辛洛在哪里?”缘遥眼神尖锐,像刀子一样在林怀柔身体上下划过。
这一问,问得剑洪直摇头,本身就是一个死囚,又在这个时间出现在北冕城堡,听到也要装作没听到,缘遥倒好,还要主动问人在哪里。这口气,一如廷尉司司寇,摆出了要追查到底的态度。
“殿下还是回江波殿歇息吧,这里有下臣在。”剑洪好意提醒,想趁机将辛洛出现在北冕城堡这件事隐瞒过去。
缘遥哪里能听得进去,就在一个时辰前,他还在参宿门抱住了辛洛,好不容易有了她的行踪,他怎么肯轻易放弃。
“本王与大将军一起。”缘遥一口拒绝了剑洪的善意。剑洪只好怀揣着私心,陪缘遥一起站在廊沿下等。
铃儿又像忠正门那个雨夜一样,大雨落在她的身上,浇着她每一寸肌肤,寒气像针一样扎进她的肉里,带着一身惊恐,她茫然不知所措,只能凭自己的知觉找寻出路。当她被带到大殿前,缘遥站在廊沿之下,阿郭立在他身后,衣服上也落了雨水,天气太冷,缘遥外披一件白色鹤氅,有侍卫在他身后撑着油纸伞。见到铃儿,侍卫也一哄而上,都想用这仅有的一颗脑袋去换个五品官职,缘遥一抬手,侍卫顿时定在了原地,除去了面具,他也真真切切感受到这张脸所赋予给他的权力,他走到铃儿面前,将鹤氅解下,披在铃儿身上,抬手拭去铃儿脸上的雨水,他理了理她的头发,像在参宿门见到她时一样,将她抱在怀中,他的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
“铃儿……”铃儿抬起头,耳边响起辛彦之那一声声呼喊,铃儿,铃儿,“辛彦之”的脸映在她的眸子里,他皱着眉头,眼圈微红。
“你,你究竟是何人?”
铃儿盯着缘遥的脸,他皱起的眉头,他一眨眼仿佛有泪珠滚出来的眼睛,他沉默的嘴唇。看着这张脸,铃儿的心会不由自主地收紧,从狮岗城一路来到北冕城,再到北冕城堡,他一次次救她,她却对最冰冷的眼神对着他,这一声铃儿,将她拉回了狮岗城,无数次他将吃的给她,教她做人的道理,会毫不犹豫的挡在她的面前,帮她化解危险……铃儿鼻子一酸,仿佛亏欠太多而觉得心痛。
铃儿张着嘴巴,冷空气和雨水的潮气一并吸入肺里,她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是永一师父身上的味道,曾经在北河花园、在武安王府回宫途中遇刺时,还有室女殿,她都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独有的药香味,她一抬头,却是“辛彦之”的脸,她全身打了一个冷颤,方才从脑海中永一师父的画面中醒来。
“永,永一师父在哪里?”
“辛彦之”不见了,铃儿看到了永一师父,与北河花园里的灰衣男子有着一模一样的嘴唇,还有看向她的眼神,她在武安王府回宫时,在那张面具下见过相同的担忧。
这句话,缘遥等了许久,既怕铃儿记得,又怕铃儿不记得。他不知道应该是高兴还是心酸,眼睛一眨,有一行泪跑到了脸上。他的眼睛被泪水一浸更黑更深遂了,但这种深邃却让人有一种心痛,呼吸困难的感觉,越看越陷在缘遥的眼睛里。
铃儿觉得呼吸有些不顺畅,她的心褶皱成一团,心痛让她的眉头都拧在了一起。
“为,为什么哭了?”铃儿伸出手,想去擦掉那行泪珠。晶莹剔透的泪珠像玉石,里面全是欲说还休的话语。被悲伤溢满的眼神,还有闭在一起欲言又止的嘴唇,缘遥眼睛明亮地看着自己。
缘遥一抬手抺掉了眼泪。他很想告诉铃儿,永一师父就是他,他就是永一师父,他希望能长长久久地跟她在一起。他将爬到眼里的泪吞到肚子里。
林怀柔看着缘遥和铃儿的背影,她也曾数次质疑眼前之人到底是辛彦之还是北冕国嫡王子缘遥,现在,她亦分不清了,眼前这个人并非缘遥。这份真情、这份维护铃儿的心,一次都不曾在缘遥身上看到过,先是会元殿议婚信安王府,之后又无故拖延婚期,都是他不爱的表现,而现在,眼前的缘遥王子眼里都是铃儿,因担心和着急,克制不住的情绪都流露在脸上,果真不是缘遥王子,他到底是谁?
挂在缘遥脸上的泪珠不见了,铃儿突然清醒,这不是永一师父,无论他是辛彦之还是缘遥,还是复利之子。
“跟我走。”
缘遥毅然拉起铃儿的手,他与她在一起,他将她护在身后。缘遥刚走出一步,侍卫却将路给挡住了。
“反了你们,这是何意?”缘遥厉声责问,现在,他是北冕国嫡王子,王权是他可以随意使用的,甚至,他脸上都写满了肆无忌惮。
“大殿下,得罪了,辛洛是大王悬赏缉拿的要犯。”
“大胆,辛洛是本王的王妃,岂容你们在此辱王妃清誉。”缘遥的眼睛瞪大,双眼皮也像浮雕一样,隔着这么远,都清晰可见,他眉头拧着,眼睛里全是不耐烦,一生气,眉心皱成一个“川”字,这神情,阿郭在旁边看着竟与辛彦之有八成相像。
“殿下,王命在身。”
“还轮不到你来跟本王说王命。”
缘遥的声音已经盖过了哗哗的雨声,他想带铃儿尽快离开,剑洪的眉头皱了一下,他朝禁卫军摆了摆手,没有阻他,他将缘遥和铃儿当成了透明人。
“殿下……”阿郭在原地急得说不出话来,想阻止,又明显看到缘遥眼里的怒气,想让剑洪制止,可缘遥是北冕国嫡王子,哪怕是碰上剑洪将军,只怕是胳膊拧不过大腿。阿郭试着提醒他,王妃是长宁阁的怀柔王妃,缘遥没有理会他,头也不回地拉着铃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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