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柳思远接的上一个任务，也是他千里迢迢赶来益州的目的。

  求助的人家是当地小有名气的富商，据主人说，他们家接连好几天都能听到半夜院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第二天早晨出去一看，总会丢失一些东西。

  一开始是鸡鸭鹅这些小家禽，众人都不以为意，以为是黄鼠狼夜里跑进来叼走了。因此只是关紧院门，又在外面放了几条猎犬。

  结果当天晚上，院子里的狗集体发出哀嚎，等早上出去一看，那几条体格壮硕高大、足以猎杀成年黑熊的猎犬全都横死当场。

  倒不是被老虎花豹咬死的，它们的尸体干瘪僵硬，像风化了几年的干尸。

  一家人这才害怕起来，觉得是妖魔作祟，在外广发告示，诚邀仙士作法除妖，报酬异常丰厚。

  这种好事柳思远自然不能放过，于是在得知消息后立刻赶往了益州。

  等柳思远赶到时，那家富商已经被吓破了胆，数名江湖术士已经惨死在那妖物手下，尸体还被明目张胆地挂在门前，像是挑衅，又像恐吓。

  经过几天的观察，柳思远终于确认作案者是一头体长数十尺的妖狐，双方经过一番缠斗，终于将妖狐击杀。

  当时宁云浅也在现场，他年纪小，一身道士打扮，畏畏缩缩地躲在角落里。柳思远以为他是个初出茅庐的江湖骗子，于是在他遭受妖狐袭击时顺手帮了他一把。

  “那飞剑上所带的灵力，跟那头妖狐所拥有的，确实一模一样。”柳思远面色凝重道。

  宁云浅托着下巴，噘嘴道：“就算是冤魂化形，也不能从狐狸变成剑吧？这跨度也太离谱了。”

  “或许没有那么玄乎，”薛旻沉思片刻，道，“你们知不知道‘附宠’？”

  “副宠？”宁云浅满脸茫然，“那是啥，这玩意还分正副？”

  “原来如此！这样一来就能说通了。”柳思远瞬间理解了薛旻话中的意思，拍拍对方的肩膀道，“真不愧是阿旻，这都还记得，你不说我都要忘记了。”

  薛旻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然后向宁云浅解释道：“附宠是灵宠的一种分支。寻常灵宠的灵力来源是通过自身炼化，与主人的关联并不密切。但附宠的灵力却是由主人直接传输，本身无法自主炼化灵力。”

  “哦！”宁云浅猛地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所以那只狐狸的灵力跟刺杀柳兄的那柄剑上的灵力一样！合着不是冤魂索命，而是主人过来寻仇了！”

  “不过，也有另一种可能。”薛旻继续道，“附宠与主人之间不可相隔过远，狐妖在富商家作乱，而师兄在杀死妖狐后，返程途中就遭遇尸鬼追袭，来到这个村子很难说不是被人引导。”

  “你是说，我们这一路都是被人算计好的？！”

  宁云浅顿时感到毛骨悚然，“所以那狐狸的主人和青梁山的尸鬼有关联，说不定，这些鬼东西就是那主人弄出来的！”

  “嗯。”薛旻点点头，认可了他方才说的话。

  “我的天哪——”宁云浅消化了一会儿，然后崇拜地望向薛旻，真诚道，“薛兄，你真的好厉害、好聪明！你脑子是吃什么长出来的？”

  “咳，”不等薛旻做出表示，柳思远就轻咳一声，有荣与焉地扬起下巴，“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的师弟。”

  薛旻被夸得有些脸上挂不住，低头若无其事地清清嗓子：“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想，很可能并不完全正确。”

  “欸！”宁云浅突然抬头看天，伸手指道，“天上那个是你们说的六师叔吗？不过他带着好多人，哪个是小师弟啊？”

  “什么？”薛旻内心纳闷，心说哪来的好多人，于是跟着抬头一看。

  仅此一眼，就让他陷入了沉默。

  谁能告诉他……陈泫两边一手抓着俩脚腕子，倒挂拎着的那几个家伙到底是谁啊？！

  陈泫显然也看到了他们，快速飞了过来，在他们面前落地。

  “见过六师叔。”柳思远先上前一步，向陈泫行礼道。

  “嗯，”陈泫看了他一眼，随手将手中的几人丢下，“好久不见。”

  虽然态度平淡，但能得到回话这件事已经足够让柳思远意外了。他刚走的那会儿，陈泫一天都开口说不了几个字，更别说搭理人了。

  “阿旻，六师叔是不是恢复一点了？”柳思远扭头低声问道。

  薛旻点头道：“是比以前好上不少，我还见他笑过好几次。自打小师弟来之后，六师叔确实更像个人了。”

  说话间，迟重林从陈泫身后走出。他两只手也一边拖着一条腿，跟陈泫刚才丢下的几人摆在一起，排的整整齐齐。

  迟重林看了一眼对面的三人，除去一个矮个子小道士和薛旻，另外一个肯定就是柳思远了。长相倒是意料之外的秀气。

  在迟重林观察柳思远的同时，柳思远也在观察他。虽然已经在信中得知了小师弟是契罗人，与他们的长相不同，但亲眼所见的视觉冲击还是比文字描述要大很多。

  黑而卷曲的长发束在脑后，皮肤白的吓人，瞳孔竟然是浅金色的。又瘦又小的一只，完全不似活人，简直像某位能工巧匠精心制作的人偶。

  “这位便是小师弟吧，我叫柳思远，你二师兄应该跟你提起过我。”柳思远微笑着上前，摆出一副温和亲近的姿态。

  “大师兄好……”

  真不愧是齐怀善的大徒弟。

  迟重林一面与他寒暄，一面内心暗道：笑起来的样子简直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齐怀善这是什么癖好，连这种东西都要一脉相传吗？

  简短的介绍认识后，薛旻指着地上躺着的一排人问道：“师叔，这些人是？”

  “路上抓的。”陈泫的表述简短，蹦出四个字后便没了下文。

  迟重林自然地代为解释道：“这几人是我跟师尊在回程途中碰上的，看着很可疑，就顺便打晕了带回来问问。”

  好一个顺便……宁云浅腹诽。

  这几人身上察觉不到灵力波动，但明显不是一般人，可能是用某种秘法压制了灵力外泄，就像陈泫和迟重林之前所做的一样。

  “三师姑呢，她那边情况还顺利吗？”薛旻这次学乖了，没有问陈泫，而是直接问了迟重林。

  “嗯，三师姑已经把人抓到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迟重林答道。

  收起佩剑后，陈泫似乎是有些累了，轻轻呼出口气，接着走到一旁坐下。

  周围的火已经灭了，到处都是黑乎乎的被焚烧过的痕迹。

  迟重林也在他身旁屈膝坐下，偏过头时，陈泫的双眼已经闭上了。

  “师尊累了吗？”他问。

  陈泫没睁眼，摇了摇头，也没回应。

  迟重林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而是安静地坐在他旁边。

  他上辈子用十几年的时间也没有看懂陈泫。所以这一次，他会学着感受。

  另一边，宁云浅偷偷戳了戳柳思远，好奇问道：“欸，柳兄，你师叔为什么要戴个面具啊？也不爱说话，看着好神秘！”

  “六师叔生性不爱讲话，至于面具……”柳思远微微一笑，低声神秘道。

  “据说是因为以前与仇家相斗，不慎毁了容，为了避免吓到人才戴上的。不过那仇家也没捞到好处，全宗都被我师叔杀穿了。”

  “啊？！”宁云浅一脸惊骇，在对方的眼神提醒下才想起压低声音，“全死了！？”

  柳思远点点头，继续道：“不过你也别害怕，我师叔现在已经金盆洗手，不再过问道上的事，只是偶尔忍不住手痒还是会杀个人什么的……”

  “你对他很感兴趣吗？师叔知道了一定也会很高兴的。我带你过去，你们两个聊聊啊。”他微笑提议道。

  宁云浅扭头偷偷看向陈泫，正巧后者听到几人这边吵闹的动静，睁眼察看。

  纯白面具上两个黑洞洞的孔眼，直勾勾地盯着宁云浅的眼睛，像午夜索命的幽魂，怎么看怎么阴森恐怖。

  “哇啊！！”他立即大喊着抱头遁走，“我错了，我不该多问的！别杀我！我的肉不好吃——”

  “……？”陈泫疑惑，转头问迟重林，“他怎么了？”

  迟重林摇摇头：“发疯吧。现在的小孩精神状况都蛮不好的。”

  在旁边目睹全程的薛旻环起双臂，无奈道：“师兄……”

  柳思远哈哈道：“开个玩笑嘛！谁知道他这么不禁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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