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于连看着还缩在被窝里睡的香甜的弟弟妹妹，心里都是满足。

  自己钻出被窝，穿戴好蓑衣去前面院子帮忙。

  碧荷和文娘坐在门廊下一个做衣服，一个熬煮蜜茶。

  “文娘，这次暴雨引发水灾，知州一定会上报朝廷，也不知道朝廷会派谁过来。”

  文娘倒是淡定，头也没抬。

  “不管派谁来，巡察使很有可能会来，这次灾情需要人救灾，国公府现在刚回京都，是个很好的立功机会。”

  碧荷抬起头，紧张的看着文娘。

  “四少爷不就是巡察使！”

  文娘点点头，安抚她不要紧张。

  “别急，我们这边适合暂住，但是等京都来人，这里一来不够住，二来太寒酸，三来要查看河务，灾情，这里远了。”

  碧荷听到才放松下来。

  右边的院子一大早又开始吵嚷，隐约听到喜儿的哭泣声。

  “乌兰，去请了通判小姐过来，就说我们想请她帮忙。”

  乌兰高兴的举着新画的油纸伞，踩着木屐出去了。

  过了一会乌兰带着喜儿和通判府小姐过来。

  通判府的小姐面上带着笑，但是眼睛里都是委屈，喜儿眼睛红红的，刚才才哭过，眼睛还有些肿。

  “不知两位娘子有何事找我们？”

  碧荷笑着拉着她们主仆坐着。

  “哪有什么事，咱们小门户有什么用的了通判小姐帮忙，不过是看在最近你们那事情多，人也多，找你过来我们这说说话清闲清闲。”

  通判府小姐笑着坐在一边说。

  “我们那里人多，说话声也大。”

  喜儿看着自家小姐还要帮忙维护颜面，委屈的看着自己家小姐。

  “小姐明明是……”

  通判小姐看着喜儿，严厉的斥责。

  ”喜儿！”

  文娘看着通判小姐的模样还有什么不知道，不过是作为内宅小姐，不能随意道人长短。

  传出去反而落的长舌妇的名声，对自己也不好。

  “小姐在隔壁也是闲着，我们打算做些新茶，不如一起来？”

  通判府小姐其实也不想在右院待着，她平时被拘在府里，又没有姐妹。

  最近和吴家小姐住在一起，大家丫头都带的少，肯定比不上在自己家里舒服。

  可是吴家小姐霸道，直接要求喜儿和其他的丫头去伺候她们几个。

  端茶倒水，梳妆换洗，浆洗衣服，做膳食茶点，研磨刺绣分线描红。

  昨日没有睡好，喜儿就一直跟着自己伺候，那边叫的时候喜儿就没有去。

  吴小姐的丫头当场就发作了，说喜儿躲懒。

  母亲出来调和，幸好刘夫人明理，斥责知州府的下人不安分，自己伺候不了主子们，就找别人家的下人。

  可刘夫人这次路上受了风寒，一直不大痛快，每天都呆在房间休养，很多时候管不了太多。

  可是自己和喜儿都很委屈，因为要顾及面子，她很多时候不得不让喜儿过去帮帮忙，但是今日自己也不大舒服，喜儿也担心。

  一次没去，就被斥责，通判府的下人，凭什么由得知州府的下人斥责。

  幸好玉福斋娘子们让自己过来，母亲也不想让自己牵扯进去，就让自己过来玩了。

  “我叫锦儿，你们以后可以叫我锦儿。”

  碧荷看着锦儿小姐，拉着她坐在竹凳上，给她塞了盘点心和果蜜。

  “坐这歇一会，尝尝我们做的点心和果茶。这没有好材料就能做些家常的红豆糕，白糖糕，你尝尝。”

  喜儿也坐在一边跟个仓鼠一样抱着点心吃。

  “现在每个院子住的人都多，可我们这都是些孩子，你要不嫌吵，可以来我们这多坐坐。”

  碧荷泡茶的功夫很好看，锦儿看着就喜欢。

  她从前就喜欢玉福斋的点心，和她以前在外婆那吃的风味很像，后来经历那次事情，对玉福斋的几个娘子更欣赏，行事从容有度，知进退。

  经历这次事情，更觉得这两位娘子品行可贵。

  她平时没有姐妹陪着说话玩耍，这次母亲不想她在右院被扯入是非，同意她过来这边，其实也是好事。

  倒是比和那几位内宅贵女一起相处舒服。

  “这还有些游记，你若是喜欢可以看看。”

  文娘抱出几本书递给锦儿，她们其实这么帮衬通判府，不过是在示好，既然打算留在裕洲常住，也收留了这么多孩子。

  有人护着只会是好事。

  知州府她不想牵扯，之前八宝斋的事情就是因为对方有知州府的姨娘护着。

  可见知州府的后院也是很乱，不知道就得罪了谁去。

  但是通判府就好多了，通判大人还算个明事理的官。

  通判府人口简单，一房妾室还没有孩子，几个公子和小姐都是好教养的孩子。

  通判府的夫人和小姐也都是仁义的。这样的人是文娘和碧荷能找到最合适的靠山。

  “我爹爹他们现在在派人找其他的避难地点，最近叨扰你们太多。应该很快就会搬走了。”

  碧荷笑着说她们太客气。

  “锦儿小姐从我们店刚开门就关照我们的生意，这几个月对我们照顾的也很多，怎么会是叨扰呢，不过咱们这也确实太挤了，时间长了，贵人们住着肯定不大方便。”

  锦儿笑着摇摇头。

  “其实我觉得最近这几天过得反而很开心，在府里规矩大，母亲对我约束很严，很少有能和母亲同住的时候，最近反而还天天和母亲一起同吃同住，母亲同我亲和了不少。”

  “而且平日里府里没有姐妹陪我玩，丫头们不敢跟我太亲近，最近这些时间我们大家反而关系亲密了很多，也能和你们见面，我以前就很好奇玉福斋的掌柜长什么样子，听父亲说是女子，就更好奇了。”

  碧荷看着她这样直白，心里也是对她喜爱了几分，大多的千金贵女，听说有女子经商，大都嗤之以鼻，觉得终究是成了贱流。

  她们不嫌弃，反而一直对自己几人还很和善，可见家里教养的好。

  锦儿看着她们做针线，聊游记，不知不觉也来了兴趣，一起跟着聊了一会裕洲的风土人情。

  期间茶水点心也没断过，倒也没觉得饿。

  一直到母亲那边来人通知了，才发觉已经到了午膳时分。

  “真是不好意思，坐了这么久，耽误你们用膳了吧。”

  文娘询问着乌兰做饭的情况，挽留着锦儿。

  “我们这的饭菜做好了，不比你们的厨子手艺好，但是不少乌山之前炮制的野味，不如留下尝一尝？”

  锦儿眼睛一亮，期待的让那丫头回去问问母亲可不可以。

  等了一会，对方说。

  “夫人说了，小姐想留下用膳就留下，劳烦两位娘子照顾了。”

  通判夫人竟然让人送了一匣子燕窝来。

  “通判夫人破费了，不过是些寻常饭菜，还送来燕窝这么珍贵的东西。”

  文娘看着燕窝，心里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寻常内院的小姐，不能随意出门，即使出门也会婆子丫鬟跟着一堆。

  虽说现在条件有限，身边的丫鬟少，也不至于让自己家的女儿在不知情的人家里用饭，除非那边有什么事，通判夫人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在，亦或者说诚心想让自己女儿避一避。

  文娘猜测的不错，早上因为自己家的丫头斥责通判府的丫鬟躲懒，闹得不大好看，刘夫人不得不拖着病体出来打理。

  首先惩罚的就是那几个贴身伺候小姐的丫头。

  “府里花钱养着你们，不是叫你们逞威风，欺压别人家的下人的。”

  吴家的嫡幼女不服气，倔强的看着母亲。

  “母亲，我又不是和锦儿说了什么。不过是下人不够用，借她丫鬟用一用，也值得您大动肝火。”

  刘夫人看见自己女儿还是执迷不悟，其他两个大一点的同样的不服气。

  “你们太放肆了，锦儿的父亲和你的父亲都是裕洲的官员，为了这次灾情，他们同进退，一起共事，并不比我们差太多，你手伸的这么长，竟然敢使唤通判府家的下人，你是什么人？你父亲对通判都要敬上三分，你莫不是比你父亲还要威风？”

  刘夫人只后悔自己之前一直忙于和妾室争斗，替儿子们争抢权利，反而忽略了女儿们的教养问题，被有心之人误导。

  养成这么个骄纵的性子，之前府里有教养嬷嬷和一堆下人伺候帮衬，倒是没太明显。

  自从逃出裕洲，就不停地闹腾，找事，连老爷那么忙的情况下都训斥自己没有管教好女儿。

  “你们带的下人少，那时你们自己自私，不愿意让出马车让下人坐，拉着你们那些衣服首饰。”

  “现在凭什么自己人手不够，使唤别人的，再说了，什么人手不够，别家的小姐，身边就一个丫头，都能伺候的好。”

  “你们身边虽说只有一个丫头，但是知州府还跟了四五个婆子来，比起其他人家好太多了，还不知足，人手不够，你自己的丫头做什么的？”

  吴家的小姐忍不住嘀咕。

  “我的丫鬟要陪我刺绣，说话，投壶，那泡茶，研磨的活谁来干？”

  刘夫人看着这些个费心烂肺的下人这个时候还不安分，撺掇主子找别人伺候，自己躲懒，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我竟不知道我们府里的下人过得比主子还悠闲，老爷和你哥哥尚且要自己穿衣吃饭，自己添茶倒水，自己骑马冒着危险去查看灾情，我们府的丫鬟居然还能刺绣投壶，脏活累活全叫别人干了？”

  “既如此，我府里容不下这样金尊玉贵的丫鬟，直接禀了你父亲，发卖出去才行。”

  几个丫头吓得跪在地上求饶。

  “你们恁的坏心，没得教坏我的女儿，平常在府里，你们躲着懒，欺负旁人，以为我不知道？不过是小姐们看重你们，饶了你们罢了，如今出门在外，还敢教唆小姐们乱来，回头落下个霸道，骄纵的名声，倒是不影响你们。”

  吴家的嫡幼女见母亲要发卖自己的丫鬟，当即就想要劝说，被自己的长姐拉住胳膊，不让她过去。

  “长姐，你拉我干什么？”

  吴家大小姐这会子也反应过来了，母亲其实在救她们姐妹三人，这次的事情确实太恶劣了。

  “这院子住着不止我们一家，大家挤在一起，只怕别人什么都知道了，你们被丫鬟挑拨去强行要了别人的丫头伺候，回头就能传出去欺负别人，不容人的霸道名声，还打算说亲吗？只怕到时候好人家都嫌弃你们的品行不好。”

  吴家的大小姐，平时最是冷清，不愿管事，她为了方便伺候母亲，和母亲住在一起，听说过两个妹妹要了别人的丫头来伺候，虽然觉得不妥当，但是也没管，只觉得妹妹们太娇惯，适应不了这里的生活。

  母亲提点了才清楚，如今还有别家的夫人和小姐在，若是名声传出去，对家里没有出嫁的女子影响都很大，只怕连自己也不能独善其身。

  “这几个丫头心术不正，为了自己享受，撺掇主子出去讨要下人，别人只会认为你们太霸道，欺负人，谁会管其实是丫头们撺掇的，有人伺候你们了，她们躲了懒，坏名声都是你们自己落了。她们是在害你们。”

  几个丫头没有想到大小姐竟把她们的心思都点了出来，而且把各种不好的名声反过来按在自己的头上，就知道这次真的是闯祸了。

  仗着小姐们的喜爱，她们平日在府里也是横行霸道，一时都忘了，这会子，大家都在避难，不是在府里的时候了。

  “你们姐姐说的对，这几个丫头一直在后面挑拨你们，让你们做下错事，不能留，若是今日的事情不好好处理，不仅耽误你们的名声，以后你们也不要想着有好人家愿意要你们了。”

  刘夫人动怒，直接叫婆子扯了这两个丫头去左院请大管事禀告老爷。

  几个丫头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当场就吓得哆嗦。

  发卖出去的丫头有几个好的，况且如今到处都是水灾，大家都在避难，谁会花钱买知州府发卖的罪奴。

  况且从知州府发卖出去的下人，正经人家谁会要，除了那下贱的勾栏院或者娶不上老婆的瘸子拐子，谁能要她们。

  “夫人，  管事的说，老爷出去忙了，若是夫人信得过且叫他去处理。”

  刘夫人点点头，管事说的处理，她自然猜到如何处理了。

  现在的情况，根本不可能发卖下人，没有人会在这个节骨眼买下人，还是犯了错被知州府赶出去的罪奴。

  能解决这几个人的就是送到军营伺候士兵，或者直接杀了。

  若是平时她也不忍心，可是这几个丫头，在这个时候坏家里女儿们的名声，这到处的灾情，她们想搭粥棚施粥，赚一些好名声都不行，只能躲在这避难。

  她们不省点心就算了，还要添堵，这要是放任下去，明天自己女儿就成了蛇蝎女子了。

  “交给管事处理吧。”

  几个丫头呼喊着，根本没有人在意，今日的事刘夫人这么处理也是为了给几位夫人小姐一个交代，表明她们府的小姐是被几个丫头撺掇的做出这些个混账事。

  损失几个丫头，传出去顶多就是自己的女儿识人不清，被个下人糊弄，也比传出去跋扈、霸道、目中无人的名声来得强。

  管教不好下人，反被下人撺掇，还有的救，还能教养，若是现在这么大，还蛮横不讲理，那就不是好事情了。

  通判夫人本来不想叫女儿在隔壁院子待那么久的，但是刘夫人管教女儿，  大家都在一个院子里，难免被人知道了尴尬，生怕女儿突然回来，撞个正着，反而不好。

  索性就叫她在隔壁吃饭了，况且那几个丫头的模样，她也不希望女儿看见。

  通判府的下人几乎都是家生子，家底干净，伺候的也用心，她们很少责打下人。

  刘夫人为了保全自己的女儿，将丫头们推出来送死，这个时候发卖下人。

  但凡是当家主母的，谁会想不到这些人的下场，要么是送去军营效力，要么是直接打死了事，总不会放虎归山的。

  这样残忍无情的事情，通判夫人希望自己的女儿永远不要经历。

  隔壁的事情，其实也瞒不住，刘夫人也知道瞒不住所以直接雷厉风行的处理干净，好让大家知道，他们家的千金是被人撺掇做出这么多的蠢事。

  文娘和碧荷知道的时候冷冷的看着右院。

  今日的事情，没有爆发出来还好，只要闹出来了，无论是不是丫头挑拨，到最后都会这样处理。

  这世间的下人总是没有主子金贵的，几个下人的命，怎么能比主子家的名声重要。

  不是谁都像怀远侯府一样善待下人，即使流放的路上也不会用下人换取自己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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