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要有个名字嘛，你小时候姆妈叫你什么？”杜落清换了种方式问他。

  面具男还是没说话，只是又重复了一遍：“我不能有。”

  这种奇奇怪怪的对话方式真是让杜落清越发不爽，他将身体凑近，打量着明显后挪一步坐得更加笔直的面具男。

  “——是不能有，还是不能说？”

  面具男没回应他的问题，只是看向他的眼睛：“为什么这么执着要问我的名字。”

  “我只是有个大胆的想法……”杜落清的手摸向了他的面具，却被面具男迅速的按住了手。

  杜落清眯起眼睛，没有继续再使劲，只是用手指弹了一下他的面具，又抽回了手。

  面具男垂下手，看着杜落清坐回去又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抱着桌上的一盘水果端到自己面前就开始吃起来，心里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些失落。

  他在期待着什么？

  “……疤痕，怎么来的。”

  杜落清嚼着葡萄疑惑的看向他，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啥？噢你说这个啊，不小心弄的。”

  “认真回答。”面具男看向了他，不知为何，虽然他声音依旧是平淡到听不出情绪，但杜落清还是觉得他似乎心情有些低落。

  “……一个疯子弄的，”杜落清又塞进一颗葡萄，突然回忆起什么，语气中带了些遗憾：“他曾经不是那样，他曾经是个很好很厉害还很有原则的人，我们曾经……很要好，周围的人都对我不好，只有他是真心实意待我的，但是有一天他突然就成了疯子。”

  “那个疯子想要我做出选择，要么成为……要么死，可是到最后他也没让我做选择，他早就帮我选择好了。”

  “这个疤痕，说明他是有能力将我杀掉的，可他没有，他只是一遍又一遍的把我抓起来，关到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然后每天重复问我同样的问题，我每天都在拒绝他，可他第二天还会跟个没事人一样继续问我……他可算是我见过耐心最好的人了，只是用在我身上，真有些吓人。”

  面具男似乎捕捉到了杜落清的情绪，他抬起头问他：“成为他想要你成为的那个人，会怎么样？”

  杜落清又揪下一颗葡萄，怼到面具男的面具边，示意他吃掉就告诉他。

  面具男看了看杜落清的纤长的睫毛和雾蓝色的双眼，像是宝石一样漂亮，规矩虽然是不允许他在外面进食，但他似乎是被这双眼睛蛊惑了一般，神使鬼差的掀开了面具的一角，牙齿轻轻啃了上去。

  薄薄的葡萄皮被咬破，瞬间就溢出了甜腻的汁水充斥着整个口腔。

  杜落清眼睛看着那露出的一点嘴唇，嘴角上扬，心中已经确定了一些信息，他对待面具男的语气又更柔和了一些：“尝出这是什么味道的了吗？”

  “……甜的。”面具男哑着嗓子，认真的回答他。

  “嗯，我也觉得很甜，”杜落清笑道：“但是成为他想要我成为的那个人，就尝不出是什么味道了，感情，欲望，是第一个被剥夺的东西。”

  面具男没接话，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谁爱当谁当去，反正我不想要当，”杜落清笑嘻嘻的又揪了一颗葡萄往嘴里丢，眼睛却一直打量面具男：“食物真是个好东西，只需要塞进嘴里就能品尝出幸福感，我有食欲，有物欲，有很多的欲望，这些都是与生俱来的东西，人本该有欲望——这些东西都丢掉，活着对我来说将没有任何的意义。”

  “好，不当。”面具男说完就后悔了，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突然说出这种有些宠溺的话，他有些不适应的站起来，假装要找什么东西背过身去翻书柜掩饰自己的慌乱。

  杜落清静静的看着他的漫无目的翻东西的身影，觉得可爱的要疯。

  ……

  沙阳国的夜晚格外安静，原本吃过晚饭后的卓青瓦提出想要带他逛逛空中花园，杜落清却以一天没睡为由拒绝了这次邀请，早早就回到了独立安排的寝室中。

  皇宫真好，就是不差钱，哪怕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客房，都又宽敞又舒适。

  杜落清借着月色在房间中央熟练的摆了一个阵法，这次他很大方的摆上了珠宝，毕竟在这个国度压根不缺，他收集了大把。

  杜落清趴在地上，看着阵法中央的小水盆：“在吗？”

  过了一会，水盆边漾起了波纹。

  杜落清歪起头“嘿嘿”一笑：“我知道你是谁了~”

  水盆似乎静了很久，突然泛起一连串的波纹，像是打水漂一般，紧接着，居然还跃出了一串水珠子，像是在解释什么。

  杜落清将溅起的水珠弹飞出去。

  “卓青瓦，我知道神明不会有情感，你不过跟【他】一样都是神殿的产物，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你的式神会有情感，但是，我很喜欢。”杜落清声音温柔无比，说完这句话后却骤然收起笑脸，露出了从未有过的阴恻的表情：“但，你要是再次擅自杀掉他们，我就连同你一起弄死——”

  上一次卓青瓦在自己眼前死去的场景让他历历在目，完全没有逻辑的自尽方式，只是想到那个场景都能让杜落清从梦中惊醒，哪怕是知道了他所遇到的卓青瓦都是那位神明为了积攒功德投下的式神，他们即不存在生，也不存在死，只是一屡神意，他也没办法接受这一切。

  这么爱他的卓青瓦，明明是一个完整的生命体，有血，有肉，有一双没被尘世所污染的双眼，他不应该受到神意的束缚。

  神明的式神都是神明本身的复制体，为了更加能适应下面的生活，他们会直接灌入这个世界的所有思维，成为一个牵引世界行走、积累功德而行的工具，只是，在遇到杜落清后，他们都无一例外的乱了。

  除了功德指令，他们都记住了杜落清，他们的目光最终都会投向他。

  杜落清亲吻了一口在池塘边捡的彩色碎石，一一投进水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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