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程嘴唇微张，似要开口，但还是放弃了。

  沉默片刻，朱耀国悄咪咪抹掉眼泪，直起身子，道：

  “孩子，你应该很好奇我这个能力怎么来的吧，换个位置，我跟你说说。”

  “嗯。”启程点头回应，跟着朱耀国走到墓园另一边的一棵大树下，周边的十几个鬼魂也与他一起。

  靠在树干上，朱耀国回忆道：

  “我至今记得那一天，那是我还年轻的时候，二十五岁那年，我爷爷去世了。爷爷他……对我很好，在我小时候，父母去最近的大城市打工，把我留在老家时，就是爷爷拉扯我长大。对那时的我来说，相比一年都见不了几面的爸妈，还是爷爷对我更重要。当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就和王越一个样……”

  说着，朱耀国顿住了，随后再道：

  “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废话的。咳咳，我得到能力就是在我回到老家后的一天晚上，我记得是中秋节前两天，那个晚上我在为爷爷守灵，迷糊之间，好像听到有人在我耳边说话，回头一看，就看见了飘着的爷爷。

  “说起来不怕你笑话，我看到爷爷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我见鬼了，给我吓得啊，差点就要去陪他老人家了。不过好在，虽然我那时候被吓得不轻，但还是看清了爷爷带着笑容，飞出屋地的画面。我也是后来才明白那个时候是怎么回事，我想……应该是爷爷还想让我看他一眼，这最后一丝执念让他的魂魄留了下来，直到我看到他之后，这执念也就散了。”

  说到这，朱耀国露出了一丝微笑，似乎很庆幸自己当时没有错过他爷爷真正的最后一面。

  身周，鬼魂们围着启程与朱耀国，那个小男孩站在他的身前，耐心地听着他讲故事。

  除了老人与孩子之外，众鬼魂之间还有一对年轻人，一男一女，看起来不超过三十岁，可能是一对夫妻。他们此时躲到了另一棵大树后，只探出了个脑袋，虽然处于灵魂状态，但启程还是能够看出，他们的脸似乎有点红。

  这也让启程明白，那对年轻男女还保留着生前的羞耻感，看到有陌生人能够看见他们，也会去遮挡裸露的身体。

  朱耀国继续讲述着他的故事：

  “等到爷爷的灵魂飞走，我逐渐平静下来，同时也才意识到，我飞起来了，往下看，还能够看见我的身体。

  “我试着去喊那些与我一起守灵的亲戚，但他们根本听不见，也摸不到他们。我在混乱了好一会之后才逐渐明白我灵魂出窍了，于是试着钻回我的肉体里，成功回到了身体中。

  “我将经历告诉了亲戚们，可他们根本不信，还以为是刚才在做梦，说实话，我当初也以为自己在做梦，甚至直到葬礼结束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是这么觉得的，还是后来回到上泸，又一次灵魂出窍，并在回到自己身体中后，依旧能凭借意念再次灵魂出窍，我才相信自己真的有了超能力。”

  “对于这个超能力，我原本并不放在心上，就是把这当做一种娱乐方式，可以以灵魂状态到处飞来飞去看风景的娱乐，直到我第二年清明，回老家扫墓时，看到几个因为执念未消，而逗留于人间的老人的魂魄。”

  “所以你和他们聊天讲故事，是为了解决他们的执念？”启程有所猜测。

  同时这也为他解答了已在他心底里存在许久的另一个疑问，“为什么有的人死后，灵魂会直接飞上高空；而有的人死后，则会化身鬼魂，继续逗留人间”。现在这个疑问得到了解答，答案为“执念”。

  若一个人死后，心中仍存有执念，则会化做魂鬼，逗留人间，直到执念完成，或者自己主动放弃这个执念。

  “算是吧，不过我能力有限，很多执念实际上无能为力。”朱耀国叹息道。

  “没这回事。小朱你能够跟我们聊天，我们就已经很开心了。”身旁，一名七八十岁老先生鬼魂说道。

  “是啊，那些执念其实也不是那么重要，前几天不就又几位朋友心满意足飞走转世了嘛。”另一位老妇人补充道。

  朱耀国没有感谢，灵魂回归肉体后他是无法听到鬼魂的声音的，不停顿地继续说道：

  “对于那几个老人的灵魂，我最开始并没有什么想法，只是后来回到上泸之后，一直在想这个事，然后便在一天，来到了这个墓园……

  “在这里，我又一次灵魂出窍，并看到了现在身边的这些朋友，不过这次，我被他们发现了……

  “对于我这个异类，他们原本以为我只是一个到处游荡的孤魂，我本来也打算就这么装下去，可惜还没开始，肉身就被发现了。无奈之下，我只好把我拥有的能力给说了出去。

  “坦白之后，他们出乎意料地没有什么反应，甚至还让我听他们讲故事，并让也给他们讲一下近几年发生的事。当晚离开之前，他们也请求没事可以多来看看。接下来的事，你估计也能猜到了……”

  “嗯。”启程轻轻点头。

  听完了朱耀国的故事，启程对他也是打心底里敬佩起来。

  日落西山，启程与墓园里的鬼魂们也算是熟络了起来，并大体上都了解了他们的执念为何。

  其中最让他感到同情的是那名名叫童童的小男孩的执念。

  他仅仅只是想再见自己父母一次，可自从他两年前因病去世，他的父母草草将他葬在这里后，便再也没有来看望过他。

  是他父母狠心还是后来出了意外，就不得而知了。

  启程暗自下了一个决心，在问到了小男孩的全名后，他挥手向他们告别。

  走回反斜坡处，招呼上“噬魂”一起原路返回。

  路上，启程向这只能够听懂人话的三花猫问道：“‘噬魂’，你带我来这，就是想让我看到这些？”

  “噬魂”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不完全是？”启程不理解这只猫咪想表达什么。

  “喵。”“噬魂”不再回答，而是叫了一声后，直接窜入了土路旁的草地内，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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