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勖看了一眼李嗣源。这位跟随自己二十多年的老将军，因为自己成为皇帝，现在明显对自己敬畏有加，但关系也算疏远了。

没法子，君臣有别啊。

“源兄有何见解，但说无妨。”

李嗣源说的，当然只限于军事战略。

“圣人说到伪唐可能会兴风作浪，臣却想趁机打他个冷不防。李昪以为新唐倾国北伐，其实陛下已经把从珂与国宝这两路人马留下，只等伪唐犯边，咱们就一口气直捣金陵！”

李存勖皱着眉在想这个思路。

郭崇韬有些沉不住气了。

“李元帅，陛下可是让李二十三做伐辽的主力啊。”

李嗣源一笑：“安时，这才能出其不意啊。谁都知道从珂是伐辽主力，但实际上，却留下他来专门收拾李昪。”

转头看着皇上：“圣人，臣是想，既然东有侯言、陈涛的海军，还有刘知远的陆战队，足以干扰阿保机南下。同时陛下已经传旨黠戛斯配合康福东进，又命安重诲，噢，陛下，臣不知安重诲与康福，谁是西方行营的都统？”

李存勖回答：“安重诲。”

小将军管老将军。

李存勖看出大家的疑惑，说：“安重诲乃是同平章事，职位爵位都高于康福，所以康福应该没有理由来质疑。”

看了看李嗣源：“接着说。”

李嗣源连忙抱拳，接着说道：“这样的话，西有安重诲的西部行营，东有侯言的海军，两军轮流出动，必定让阿保机疲于奔命。此时他哪里还来得及南下侵扰新唐？”

李存勖马上想起了当初朱梁用在自己身上的“疲晋之计”，不由苦笑：“当初朱贼也是用过这条疲兵之计，那时候，咱们的日子，真是苦不堪言。葛从周、张归厚、王彦章，三路大军，此起彼伏，唉，还真是抓打不开。”

郭崇韬说道：“若以李元帅所说，契丹的地势更加广阔，阿保机可是无法兼顾东西两处来军。”

李存勖看看黄四娘：“好啦，朕是让你来听些部署，你现在可以去东君殿，告诉东君了。”

黄四娘脸色大变：“臣不敢。”

李存勖笑笑：“从珂、国宝留下守土的这后半截，你是真不能说。但是前半截，朕要调动黠戛斯、康福、安重诲，东进攻打辽国，这个可以说。”

郭崇韬也有些疑惑：“圣人之意，是要打草惊蛇？”

李存勖点了点头：“说的不错！现在朕就是要趁契丹刚刚打了一场大战，刚刚灭掉渤海国，趁阿保机还没喘过气来，完成先皇给朕的最后一支令箭！”

听到“令箭”两个字，众臣都沉默了。

心里明白，皇上是要来真格的了。

李存勖看着沙盘。

“所以要刘知远的海军陆战队烧杀抢掠，就是要彻底激怒辽国，引发战争。所以要四娘前去东君殿，就是要让东君闻讯之后，仓皇逃往辽国告密。阿保机看到女儿返回，肯定会放开手脚与新唐决战。这样，新唐只是部武约束不好，发生流血事件。而辽国，却是正式向我们宣战，其曲在彼。”

听到皇上已经找好了战争的借口，郭崇韬还是有些担忧。

“圣人，如果辽军南下，伪唐趁势北上，那么整个战略形势上，新唐将面临被夹攻啊。臣的意思，是否这个战略，有些急于求成？”

李存勖不以为然：“安时，要自信！如果伪唐真敢介入战争，朕不介意一口吃成个胖子！哼，灭伪唐灭辽，毕其功于一役！”

太极宫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原来皇上的野心这么大！

连李嗣源都劝说皇上了。

“圣人，臣的意思，是可否对辽国，先以骚扰为主，东进则西退，西进则东退，牵制阿保机，使之无法南下，而对伪唐，则一鼓作气灭掉它。”

李存勖摇摇头：“朕适才已经说过了，要归还先皇的第三支令箭！难道朕说话，是胡说八道？”

任圜含笑说道：“圣人的旨意，当然是金口玉言，不容更改，所以臣对圣训，总是牢记于心。记得当初圣人曾经说过，天下各藩国削平之后，当用兵辽国，完成先皇遗愿。今伪唐等藩国独立或半独立状态仍然存在，而圣人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归还第三支令箭，那么臣未免糊涂了，是以当初的圣训为准呢？还是以今日的圣旨为准？”

李存勖被任圜气的笑了起来：“任圜！竟敢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任圜一脸老实模样：“圣人在上，臣不敢。”

李存勖一甩袖子，气哼哼地走向御座。

这个任圜，这张嘴。

唉，连朕摔上一跤都能被他说出一朵花，他的嘴巴，算了，不和他说了。

坐到御座上，沉吟一下：“任卿，你还是对朕的话，理解不足啊。”

任圜一躬身说道：“正要请圣人赐教。”

任圜心里明白，皇上已经同意了自己的劝谏，只是现在要找补一下回来。那就简单了，皇上说什么，我答应什么就完了。

李存勖说道：“朕是要让辽国先动起来，以此吸引伪唐出兵，然后灭掉伪唐，统一全国！明白了吗，辽国，那只是一道开胃菜，相当于唱戏之前的一段啭弄嘛。”

重臣们心里好笑。

辽国疆域千里，带甲百万之众，让皇上当成女子口中的温柔“啭弄”。

好吧，皇上说了，那就是“啭弄”。

重臣们齐声回答：“臣等谨遵圣旨。”

其实对皇上的急于求成，大家心里都是颇为担心的，现在被任圜巧妙地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皇上居然稳妥了一些，不再与辽国决战，那么新唐的压力顿时减少了一大半。

重臣们心里是开心的。

按照皇上今天的说法，北击辽国，南灭伪唐，摊子实在太大了。现在，多亏任圜一张嘴，皇上也意识到自己不能出尔反尔，不再要求现在灭亡辽国了。

虽然还是把对辽战争说成是“啭弄”、开胃菜。

黄四娘却不清楚自己去东君殿说什么了。

“圣人，那么臣还去东君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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