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德威匆匆赶到明政殿，大王单独召见他。

  进了明政殿才发现，监军张承业也在场。

  人家是监军，对军国大事，当然也有知情权。

  周德威不知道，张承业也是奉命赶来的。

  只不过下命令的，是王后。

  王后觉得自己对军国大事了解的实在太少，所以今天听见大王忽然召见周德威，便断定肯定有重要的军机，于是让张承业也去明政殿。

  帮大王出谋划策。

  当然要尽快告诉王后，晋国发生了什么大事？

  听了大王的情况介绍，张承业一阵犯难。

  两边都有利有弊，相对来说，打回长安去，可能王后更喜欢吧？

  不过军机大事，张承业自己知道，这可不能为了讨好王后就乱指挥。

  自己也是个忠臣是吧？

  大王很苦恼。

  “哎，镇远，还有张公公，你们帮寡人想想，这个问题真是非常为难。现在真是体会到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苦恼啦。”

  张承业也是这种感受。但周德威的答案，让他哭笑不得。

  “大王，臣以为，鱼与熊掌，未必不能兼得。咱们可以吃一口鱼，再吃一口熊掌嘛。”

  没想到智谋机变百出的周镇远，居然说出这种话。

  张承业连忙纠正。

  “镇远，孟子说的前提，就是不可兼得啊。”

  周德威好像打算把耍横进行到底了。

  “谁说不可兼得啊？大王，臣觉得，何不以偏师进扰长安，而以大军潜伏赵州？待河中方向开战以后，便可及时撤军，而以赵州军策应牙兵起事，至少把魏博镇北边的贝州、博州夺过来，在这只熊掌上，狠狠咬它一口，岂不是好？”

  李存勖听得笑了起来。

  “镇远，这不还是你的老主意嘛。夺取魏博。”

  周德威也笑了。

  “哎呀，所以各人有各人的看法啊。那最后，就只能等候大王的决断啦。反正我周德威，肯定唯大王之命是从，绝无二话。”

  对周德威的忠诚度，李存勖当然是放心的。

  不过不仅仅是因为周德威忠诚而高兴。

  最主要的，还是困扰他的难题，解决了。

  是啊，何必每个方向都全力出击呢？怎么就不懂得有个侧重点呢？

  马上又想到军粮供应的问题。

  “但是镇远，就算是偏师前出长安，这支兵马的粮草供应，也要想个办法。”

  周德威有些不好意思。

  “大王，嗯，臣是觉得，其实就地取粮，也可以吧？”

  说的很文明。

  直接点，不就是以战养战，走到哪里抢到哪里吗？

  要在以前，早就被李存勖驳斥了。

  但是当了大王以后，常常被后勤供应掣肘的他，现在对就地取粮，已经不会立刻否定了。

  “嗯，这个，嗯，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尽量由河中供给粮草好些。”

  大王也妥协了。

  意思很明显，如果真是“万不得已”，那么这支西方远征军，是可以自筹粮草的。

  现实的残酷，压倒了理想的人性。

  不过李存勖还是在挣扎，起码在内心是挣扎的。

  相信我，这是暂时的，等到河东的经济改观之后，我一定要缔造一支新军，一支秋毫无犯的人民军队。

  名字我都想好了。

  解放军。

  嗯，反正在这个朝代，这个名字肯定是寡人的发明创造了。

  忽然起身，走到地图旁，指着那片海。

  努力咽了一口口水。

  寡人又不想喝海水。

  “镇远你看，如果真的夺取了贝州和博州，是不是还可以继续东进，再夺取德州和棣州？”

  周德威对那片海没什么兴趣。

  “大王要开疆拓土，当然有利于晋国国势。不过臣倒是觉得，逐鹿中原，还是南下夺取郓州，攻占天平军，恐怕对朱贼的威慑力更强些。”

  意思很明显。这些海风吹的穷困州郡，将来自然可以传檄而定，何必大费周章去专门动兵攻取？

  李存勖也觉得自己有些冒进了。

  毕竟大航海时代，还没有到来呢。

  政治家，应该脚踏实地，少做梦。

  “那么，与王镕联姻，就要抓紧了。”

  周德威犹豫一下，毕竟张承业就在身边，但还是说了出来。

  “如果成德军真的被朱贼拉了过去，晋国东出太行山的路，就会被堵死。所以臣以为，于公于私，大王都该尽快完成这桩婚事。”

  说完看了一眼张承业。

  张承业只好表态。

  “大王联姻成德军，并非私情，乃是为了唐家复辟。老奴早听娘娘说过，此事，娘娘绝不掣肘。不过……”

  李存勖有些不懂了。既然王后表态不掣肘，张承业还“不过”什么呢？

  “张公公，但说无妨。”

  “哦，大王，老奴还是想，是否推举一个反梁的盟主啊？老奴拙见，还请大王斟酌。”

  李存勖笑了。

  “石堤谷，九曲池，宗室亲王，早就被朱贼杀了个干净，那个李晟珽，前日也被处死了。如今去哪里推举？”

  “大王，李晟珽死有余辜，他就算活着，老奴也不会提他。不过据老奴所知，尚有一个亲王，就是嗣薛王李知柔，当时被遣往广州任清海军节度使，所以侥幸逃脱这两次屠戮。”

  啊？竟然还有宗室亲王，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李存勖和周德威都愣住了。

  “老奴是想，可否派上一支兵马，前往岭南，迎接薛王来太原？以他的身份，做反梁盟主，该是非常合适的。”

  李存勖心里很纠结。

  现在自己是河东之主，河东的天。如果真的来了一个宗室亲王，自己不是退居二线，变成二把手了吗？

  真没想到张承业会说出这样的话。

  早知如此，就不该让他随便说话了。

  但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张承业是深明事理的，明白自己说了那么严重的一件大事，肯定不能立刻逼着大王表态。

  大王当然不能逼。

  如果还想活在这个世界上。

  所以张承业马上托辞说还要陪王后说会儿话，帮她散心。就离开了明政殿。

  剩下君臣两人。

  看着大王满脸黑线，周德威轻轻一笑。

  李存勖立刻反应过来。

  这么大个智囊在我面前呢，我发什么愁啊？让他出主意！出不了好主意，看我不打死你！

  “镇远你也听明白了。如果这个薛王真的来到太原，岂不是成了寡人的天？”

  周德威镇定自若。

  “大王，臣觉得大王过虑了。别说一个嗣薛王，实话说吧，就算当初先皇帝驾临太原，又怎能成了太原的天？不错，太原是姓李，不过这个李字，可是沙陀李家！”

  见大王还是锁住双眉，周德威只好把话说的更明白些。

  “大王有什么好担心的？河东的军权、政权、财权，哪一样是他能够使用的？相反，臣倒是觉得，如果他足够聪明，就该登基后禅位给大王！”

  李存勖眼睛一亮。

  是啊，朱晃能做皇帝，我为什么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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