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帝朱晃这个时候却被一件没想到的怪事给气晕了。

  司空图主创的那个《天王破夹寨》的新戏，终于传入梁国境内了。

  很多戏班子，见利忘义，竟然为了赚取闲汉、恩官的散碎银两，纷纷演出！

  而且观者如潮！

  这是一出反戏嘛！

  把李振传来。

  李振也是才知道这出戏不久。

  “陛下，这戏的确是反戏，里面指桑骂槐，含沙射影，明明是在美化晋贼，说他们是什么毗沙天王。而戏中的那个邪见王，很明显是在影射！”

  因为邪见王实在过于凶残恶心，李振都不敢说这个人人喊打的反派就是在影射皇帝。

  虽然君臣两人都明白。

  最惨的是，这出戏在晋国的时候，并没有邪见王乱伦的情节。但是传到梁国以后，不知是谁，居然加上了这种带颜色的情节。于是邪见王的形象更是集奸恶残暴于一身了。

  朱晃当然想立刻禁止这个戏继续上演，但是这样一来，就好像坐实了戏中影射的情节，就是皇帝本人。

  而这些情节，早已家喻户晓。

  禁演，将会欲盖弥彰。

  不禁，更是流毒深远。

  朱晃想了一个办法：以毒攻毒。

  “兴绪，这个戏所以荼毒人心，据说写戏的，乃是一帮前唐遗老，什么司空图、韦庄之流。”

  现在皇帝有自己的情报系统，并不需要什么事情都要李振禀报了。

  李振要做的，就是恭听陛下的旨意。

  “朕也想过，当年夫人在世时，一支童谣，唱遍长安，官家虽然昏庸，也知道救驾之事，功在朕躬。”

  这支童谣，李振是亲自领人上街传唱，会唱的小儿，当即给两三文铜钱。所以小儿们争相传唱，然后就来领赏。

  最后是朱全忠当上了梁王。

  至今记忆犹新。

  朱晃没有再说下去，他又陷入了对张惠的哀思中。不仅仅是怀念爱妻，更怀念那个时候自己掌握话语权，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浑水摸鱼，鞋都没湿就摸到了最大一条鱼。

  那真是良辰美景好时光啊。

  可惜现在，夫人仙逝，风水也转了过来。当年自己只是一个二品藩王，都能掌握的话语权，如今却无论如何也拿不到了。

  现在自己可是皇上啊！

  比当年强了万倍！

  好多事情，都是过去以后，才发现其宝贵。

  就像那支童谣，现在才真正体会到，夫人何其睿智！

  没法子，效仿夫人的做法吧。

  “兴绪，朕也想再编一支童谣，又怕敌不过这出毒戏。若是将唱戏的尽数砍了，又唯恐那帮愚民，反而以为邪见王就是朕。唉，只好以毒攻毒了。”

  李振竖起耳朵，生怕少听了一个字。

  皇帝口谕。

  “着京中文坛领袖、耆老新秀，即刻编出一个新戏，务必宣传朝廷战必胜、攻必克，削平天下丑类，重现盛世辉煌！”

  李振赶忙答应着。

  这是圣旨，可不敢有所懈怠。

  不过心里可是大不以为然。

  皇上所说的愚民们，向来就有一种逆反心理。朝廷越是宣传，他越是不相信。

  就像皇上举的童谣例子。因为皇上当时只是一个郡王，又加上传唱的都是一帮小儿，鉴别能力有限，所以获得巨大成功。

  但反过来，如果是昭宗皇帝也编个童谣来唱，说回銮是自己努力的结果。你看结果会如何？就算你赏了五文钱，恐怕也唱不开。

  孩子一唱，耶娘就会教训：哪里学来的？根本没有这码事！

  童谣能够传开，就是因为听到童谣的成年人，自己也是模糊的，所以没禁止孩子们唱。

  虽然李振心里有想法，但表面上还是要积极出谋划策。

  不然他也别干宰相了。

  “陛下，臣倒是觉得，晋贼闻风丧胆的，就是官军的厅子都。若将厅子都的事迹写成新戏，必定热闹刺激，恐怕百姓们，就不看这个旧戏老戏了。这也是臣领会陛下所说的，以毒攻毒的法子。”

  听到李振提起厅子都，那倒是朱晃的得意之笔，而且厅子都打败李存孝，这些都是事实。

  朱晃脸上总算有了些笑容。

  “嗯，这还差不多。还有戏班子，寻个妥善的来演。”

  “臣想让那个叶家棚子来演新戏，不知圣意如何？”

  朱晃倒是还记得叶娘温，但也想起了派刺客的事情。

  “对了，当时让叶家棚子出的那个人，是否已经潜入太原？”

  李振连忙回答：“已经潜入太原，臣听说，现在那控鹤军的李晟珽，也在晋王府的梨园。现在他正在想办法联系李晟珽。”

  朱晃立即制止。

  “胡闹。那李家小儿，身边定然防卫森严。只可攻其无备，岂可四处联络？兴绪你记住，这是刺杀，不是造反！谋反，当然人多些好，刺杀，就只能单枪匹马！若是人人皆知，还刺杀个屁！”

  听到皇上连粗口都出来了，李振情知皇上真生气了。

  “陛下旨意，臣都记住了，这就让人通知他，自行其是即可。成与不成，都算他功劳。”

  朱晃点了点头。

  “不错，就算刺杀不成，朕也会算他功劳，许他娶了那叶家小娘。”

  忽然皱着眉问：

  “那叶家小娘姿色如何？朕好像没见过她？”

  李振心里佩服皇上，真是虎老雄心在。

  不过他才管不着呢。无论如何，叶小娘与皇上又没有过任何交集。

  “回禀皇上，姿色也就是个中人之色，不过她年轻，加之又是伶人，所以格外妩媚。”

  朱晃听说叶娘温姿色一般，心也就淡了许多。

  “叫那个郭从谦，赶紧找机会动手，成功后返回京城，朕立刻赐婚给他。哦，他若喜欢，再赐他几个美女，都无所谓。”

  只要能杀死李存勖。

  李振连忙遵旨。

  朱晃才把话头又回到叶娘温身上。

  “至于那个叶家棚子，要他好生演这个新戏，演的好了，朕一般重重有赏！”

  想了一下又说：

  “还有，京城重地，以后再有什么新戏之类的东西，兴绪你要审查一下，不要像这次，搞得朕都很被动。”

  李振明白皇上这是在斥责自己疏于防范，赶紧回奏。

  “陛下，臣正在准备在礼部之下，设立一个演艺司，今后专门管理这些民间舆论。”

  朱晃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该禁止的，必须严禁，哪怕将为首的斩了几个，都是为国执法，非但无罪，反而有功。但该当宣扬的，必须让军民们尽皆知晓。就比如梁晋两国，梁国的农业搞得那么好，怎么没人编个戏来唱？要唱，让叶家棚子先唱起来！”

  李振连忙遵旨。

  走出金祥殿，李振才发现自己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

  今天算是死里逃生。以后这类事要是再发生的话，能否再度活命，可就难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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