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那天在明政殿上，听到周德威第三个计较竟然是契丹时，大家都愣住了。第二次云州之战刚刚打过，他们的公主今天也进了王府，大王已经去信要求确定婚期——两国按理说现在正是蜜月期，怎么会发生战争？

  周德威的解释是。

  “大王，夷狄之性，贪财好利而无远谋，故若是朱贼许以珍器重宝，阿保机还是很可能用兵云州。”

  李存勖听完周德威的分析，真是一个头有两个大。本来说好了用商战取代战争，但现在看起来，还是把握不大。

  难道真的只有和亲之路可以走？

  看见群臣都在看着自己，明白了。

  群臣都在等大王的旨意。

  “李嗣源。即刻北上振武军，取回种孤帆。种老将军年事已高，将来就在太原安享天年吧。”

  听起来很有人情味，其实大家都明白，振武军五万人马，一直待在西北，实在浪费。现在派李嗣源前往，就是要把这支大军利用起来。

  还有一个深层原因。振武军可是李克宁的起家人马，种孤帆更是李克宁的左膀右臂。当年李克宁一心要返回振武军，就是要利用这支人马搞事。现在李克宁伏诛，大王自然对种孤帆不大放心。

  虽然没有消息说种孤帆有异动。

  不过要想消除君王的疑心，最好的办法就是回太原。

  说完振武军，就是蔚州。

  增援蔚州的主将是郭崇韬，领兵五万。他原先编练的契丹直的六千契丹骑兵，交给元行钦指挥。这样一来，这一路晋军，共有五六万人，而且骑兵比例很高。

  孟知祥担任太原留后。

  把太原交给孟知祥，就意味着，大王也要亲征了。

  周德威率领一万铁林军，随大王北上云州平叛。

  周德威肯定奉命。

  不过心里面却在打鼓。

  铁林军是重骑兵，冲锋陷阵是他的老行当。现在去攻打云州，顿兵坚城？

  看出周德威的疑虑，李存勖解释道：

  “放心，不会让你的重骑兵去攻城的。寡人还没那么傻。”

  周德威的疑虑更大了。

  是，重骑兵不合适攻城。但是不攻城，我带着上万铁林军，去云州旅游？

  大王最后看看张承业。

  “张公公，王府里大小事务，你就管起来。特别留心一下那个契丹公主。她如果安生，好吃好喝供应着；她要是不老实，那么你可以把她关起来。”

  下牢？

  把契丹公主关进牢房，若没有大王的明确旨意，张承业真不敢做。

  无他。怕得罪大王耳。

  李存璋又走了过来，呈上紧急军情。

  大殿里的所有目光，都停留在了大王身上。

  孟知祥甚至悲观地想，不会是蔚州已经失守了吧？那么快？

  的确不是蔚州失守。

  不过严重程度可能比蔚州失守更大。

  大王的声音又冷又硬。

  “契丹可汗和可敦，亲率五万大军，连克妫州、新州、武州，现在已经扑向云州。”

  众人都是倒抽一口凉气。

  李嗣源摇头。

  “大王，契丹连下三州，看来此番阿保机，是势在必得啊。”

  大王的考虑更加深远：“以前，总觉得他们打不下坚城。但现在，韩延徽教了他们守战之具，契丹也有了攻坚能力了。”

  不但能攻坚，而且一家伙就打下了三个州城。

  虽然新州、武州和妫州，都不算什么坚城。

  连护城河都没有的贫瘠州罢了。

  周德威忧心忡忡。

  “大王，臣是担心如果云州叛军投降了契丹，那么晋国东北，只有苦守承天军了。”

  这话实在是自我安慰。云州丢失，承天军娘子关没有了纵深，怎么坚守？一旦蔚州陷落，更是两面受敌，什么天险都不管用。

  看着群臣凝重的神色，李存勖要努力给大家打气。

  气可鼓不可泄。

  “哈哈哈！四郎才把婚书送去，寡人的老丈人就亲自来了！瞧瞧，为了欢送女儿出嫁，连可敦，是叫做述律平吧？寡人的老丈母，也一块来了。这场喜事，嗯？”

  气没有鼓起来。

  群臣脸上还是写满了焦虑。

  周德威只好说出大家的心里话。

  “大王，可汗夫妇如果真是来送女儿出嫁，何必还带上五万大军？”

  是啊，这是陪嫁？晋国担当不起哟！

  “额，这个，那么，镇远，依你所见呢？”

  气氛没鼓动起来，李存勖也只好向周德威求教。

  “大王，臣觉得，阿保机很明显是受了朱贼挑唆，大举进犯的。”

  郭崇韬有异议。

  “可是镇远，他女儿，不是还在我们王府吗？难道他不担心女儿的安全？”

  是啊，父女连心，当初老大王的时候，因为没有箭射真如月，结果阿保机竟然放弃索要赔款，反而与老大王义结金兰。

  这段美谈，太原城家喻户晓。

  李存勖笑了起来。

  “安时提醒的好！张公公，把那契丹公主带来，寡人要带着她，亲征云州！”

  郭崇韬头脑里马上浮现出历史上的名场面：楚汉相争，项羽把刘邦的老爹绑到了案板上，逼迫刘邦撤兵。

  显然不适合引用这个典故。虽然两者其实很接近。

  周德威的话说的很动听。

  “是啊，让契丹撤兵，咱们让他们父女团聚，共享天伦。”

  说的那么好听，连大王都忍不住笑了。

  能够把扣押人质威胁对方撤兵，说的这么高雅脱俗，真是佩服周镇远。

  这个时候，张承业已经奉旨把真如月带来了。

  虽然明政殿的规矩，是不许女子进入的。但是，这一次是大王的特旨。

  特事特办，张承业不是个死板的人。

  看着一脸惊慌的契丹公主，李存勖做出和蔼可亲的笑容。

  不过看起来特别像故事书里的狼外婆。

  “真如月啊，寡人准备带你北上，去见过你的父母，商量好婚期，然后就举行大婚，你高兴吗？”

  至于女方父母背后的十万大军，显然被大王选择性忽略了。

  战云密布，好像都能听见刀剑的铿锵声了。可是大王一番话却是云淡风轻，春风拂面，和蔼的不得了，居然一个军事词汇都没有。

  不仅仅是郭崇韬、李嗣源和周德威他们，可能所有大臣们脑海里都闪过了一个词。

  拐骗妇女。

  真如月情绪安定下来以后，马上恢复了契丹公主的睿智。

  想拐骗一个公主，难度非常大。

  “只是大王，我想知道，我的父母在哪里？”

  一个简单的问题。你说要去见女方父母，但是不论是捺钵、西楼还是化龙城，都是相隔千里。可是听大王的话，好像可汗就在隔壁老王家里一样。

  所以忍不住问这个问题。

  大王当然知道准岳父在哪里。

  在云州边境。

  所以诱骗妇女时，不小心把可汗的位置说的比较近。

  起码听起来不远，结果被公主抓住了问。

  “嗯，的确不远，他们快要到云州了。”

  既然早晚要见面，那么干脆说出来，省得公主以为寡人喜欢骗人。

  虽然真的有点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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