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沁州的李九娘一行，正在准备改道华州时，张承业哭丧着脸进来了。

  看着张承业这阴沉沉的脸色，李九娘敏感地意识到：事情糟糕了。

  李存勖没有开口，他等着张承业说明情况。

  张承业简单说明了这段时间朝廷发生的大事，最后无奈地告诉公主。

  “殿下，华州不必再去了。”

  李九娘感觉一阵阵天旋地转：怎么可能？梁王会如此凶残狠毒？延王才和自己分别多长时间，竟然就已经天人永隔？还有那么多亲王，都是自己的从父兄弟呀！

  一阵剧烈的眩晕，天地万物都成了昏蒙蒙的，之后，李九娘晕了过去。

  黄四娘连忙照顾着公主，张承业跑出去找医生来看病。

  李存勖坐在驿馆里发呆。

  怎么办？

  时局的剧烈变化，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原先设计的如何智斗韩建，现在完全失效。

  天下最可笑的事情，就是你准备了若干打击敌人的方案，然后忽然发现，敌人没了。

  不是没了，而是直接遇上了大BOSS。

  朱全忠就在蒲州。

  诸道兵马元帅府，朱全忠是副元帅。

  但谁都知道，元帅李祥，那个花花公子琼王，只懂得寻花问柳，每日里偎红倚翠。兵权？跟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大唐的军权，完全被朱全忠控制着。

  理论上说，迁都的车队并不路过蒲州。应该是经过陕州、虢州后，抵达东都洛阳。自己能否冒险找到官家，劝说官家北上？

  问题是，朱全忠会呆在蒲州不动吗？

  或者，父王让我去华州，但车驾已经东进，我就以此为借口，返回太原吧。

  嗯，看起来，这是最安全的一个方案。只是不知道，李九娘会赞同这个方案吗？

  不知道沉思了多久，直到张承业过来说，公主苏醒了。

  不必说，李存勖看见医生离开了。他满腹心事，懒得跟医生打招呼，医生好像也不知道这个年轻人的身份，匆匆离开。

  张承业说公主醒了，这意味着必须动身了。

  不管去哪个方向。

  去看看自己的未来老婆。

  公主神色已经憔悴不堪。听见朝廷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她就像抽掉了脊梁一样，只能由黄四娘陪着躺在榻上。

  在自己眼中顶天立地的父皇，现在竟然成了一只蚂蚁，随着朱全忠的大手，甚至是韩建的手掌，搓来搓去，却毫无办法。

  可以想象，父皇有多么愤怒。

  她不知道，她的父皇，现在已经酗酒上瘾了。每日只能靠酒精的麻醉才能入睡。

  如果知道，李九娘的心更是要碎。

  张承业和李亚子进来之后，公主才勉强坐了起来，听两人嘘寒问暖。

  都是些空话，李九娘懒得理睬。

  张承业不会在乎公主的态度，他只关心公主的健康。

  “殿下既然染病，或许，咱们先返回太原，再做计较？”

  李存勖忽然觉得，张公公其实很可爱。自己的想法也是这样。

  赶紧支持：“九娘，张公公所言有理。”

  李九娘忽然尖叫起来：

  “有个屁理！”

  不能啊，你是公主，温柔娴雅的公主，这种不雅之词，无论如何不能出自公主口中啊！

  李九娘吼了一声，没有再说，不是意识到用词不妥，而是喘不过气来。黄四娘连忙给她捶背，但是手法比不上啭儿的灵巧。

  张承业和李存勖面面相觑。

  李存勖只好展开分析，努力说服公主。

  “九娘莫急，你想如今的情况，可说天地翻覆。既然官家要迁都洛阳，那么……”

  李九娘摇摇手，示意李存勖不要再说，自己强撑一口气说道。

  “李亚子，人都该有恻隐之心吧？父皇如今蒙受此等大乱，你自己也说是天地翻覆，那么，奴这做公主的，是不是该去看望一下？哪怕是几句空话，也能让父皇略略心安啊。你说，奴家想去给父皇尽孝，错在哪里！”

  张承业心想，公主果然聪明。那个册封礼，还有六礼之类的，她现在是一句不提。

  因为现在她再提自己的婚礼，太不合时宜了。

  但她说的是要去见父皇，然后给父皇安慰。

  女儿要安慰父亲，没有异议吧？

  阻止李九娘去见父皇，原先是想说，现在婚礼没法办，咱就别去见官家了。但现在李九娘的理由，是要去安慰父皇。

  张承业无话可说，看看李存勖。

  李存勖见张承业撤退了，只好自己硬着头皮上了。

  “九娘要去见官家，说些安慰的话，自然无可厚非。但是朱全忠就在蒲州，可说朝发夕至。如今他既然命韩建诛杀各位亲王，可说已经图穷匕见，如果咱们落到他手中，只怕非但见不到官家，倒是先见了阎王。”

  形势紧急，李存勖也不再遣词造句，直接说吧。

  说了这么大一篇，却没有听见李九娘回答，不会是被我说服了吧？

  有些忐忑，与张承业对视一眼，也没有答案。

  张承业只好小声叫道：

  “李郎君所言，公主以为如何？”

  李九娘还是一言不发，黄四娘眼尖，看见公主的肩头在微微抽搐，连忙上前扶住公主。

  李九娘泪眼婆娑，看着黄四娘说道。

  “让他们走吧。”

  让我们走？公主是想自己静一下？

  李存勖和张承业对视一眼，都有些拿不定主意。但公主的话，让他们马上明白了。

  “四娘，明日你随奴家一同去见父皇。”

  黄四娘连忙点头。

  公主抽泣着说：“女儿要去见阿耶，自己去就是。别人，谁靠得住？谁会帮你？让人家冒着性命危险去帮你？奴不做这种梦。”

  黄四娘一边帮公主捶背，一边狠狠剜了两人一眼。

  一个孤苦伶仃的弱女子，只有自己的贴身侍卫帮忙，去见她父亲。而她的未婚夫，还有堂堂河东监军，却根据各种形势分析，先溜为敬了。

  这当然是张承业、李存勖无法接受的。

  就算是死路，也只有陪着公主走一回了。

  否则，生不如死。

  李存勖只能在肚里叹息。原来女人是这样讲道理的！她才不跟你分析形势呢，男人们喜欢以理服人，女人不用那么复杂，一个以情服人，就问你服不服？

  不服？不服你溜啊，人家也没拦着你，只是你的威望、名声、脸面，甚至你的脊梁骨，统统丢的精光。

  李存勖和张承业无言以对，两人只能再次互相看一眼，讪讪退了出去。

  他们需要认真研判一下形势。

  张承业同意李存勖的判断，如果贸然离开河东地界，一旦被朱全忠发现，必然是有去无回。

  可是没法跟李九娘讲道理。

  她会跟你说，没让你们去冒险啊。你们可以走啊。

  让奴和四娘，两个女流去冒险，就行了。

  张承业想着，如何说服李九娘，就算女流，也别冒险。现在朱全忠如此疯魔，女流遇上他们，死的更惨。

  想想也不对。难道你真让两个女流去冒险？你真的丢下公主不管？

  起码张承业做不到。就算死，也要死在公主之前。

  身负官家的厚恩，又有延王的托付，舍义求生、苟延残喘，不是张承业的为人。

  李存勖说要单独想问题，自己跑到卧室里，插上了门。

  公主下了死命令。嗯，也不对，公主才没有逼着你去送死呢。只是她那么说，哪个男人受得了？

  没说的，赶紧用救命毫毛吧。

  进入万元域，还真是大有收获。或者说，别人不会在意的事情，但现在成了李存勖的救命毫毛。

  根据史料记载，一颗大彗星正在扑向地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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