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闷热，知了还叫个不停。

  酒的味道也淡的很。

  走出帅帐，看着远远的梁军营寨，李克用心情更是郁闷的不得了。

  这帮兔崽子，躲在营寨里不出战！

  城里的李嗣昭也得知大军来援，可是打不破梁军的内寨。城外的李克用，几次冲击，也都无功而返。

  关键就是这个夹寨！

  一丈多的深壕，梁军竟然挖了五道之多！真是疯狂。晋军连一道都闯不过去。

  虽然没有厅子都的大弩，但是梁军也准备了足够多的弓弩，晋军剽悍的马军，曾经让黄巢民军闻风丧胆的鸦儿军，甚至是重骑兵铁林军，统统无计可施——

  因为每道深壕前面，还有数不清的鹿砦，骑兵冲上去，就只能停住战马，然后成为梁兵的活靶子。

  李克用当然不会上当。

  所以晋军也只能用步军冲锋。

  可是梁军的夹寨上，还修了很多了望堠，步军还没冲上去，梁军早有准备。

  之所以叫做夹寨，就是因为这个围城的寨子，竟然有两层：分别叫做内寨、外寨。内寨对付城中守军，外寨对付城外援兵。

  最令人气恼的是，梁军居然引了浊漳河水，修了护城河！

  名副其实的河，好像比浊漳河还要宽广。水深不清楚，但是河里居然有战船巡逻，可以向攻寨的敌人放箭。

  唯一的结论，是朱全忠对潞州，那是势在必得。

  幸好，二郎守城确实有一套，梁军攻了无数次，都惨败而回。

  但也正因为攻不破潞州，梁兵索性改攻作围，修了夹寨，要将潞州围死。

  这是真的围死。

  潞州城里，已经弹尽粮绝，只能希望晋王援兵了。

  周德威赶来了。

  李克用看着周德威：“如何？”

  周德威笑了笑。面对梁军的夹寨，周德威想了一个绝招：潞州没吃的，你也给我饿着！

  周德威嫌他的铁林军速度慢，李克用就调了八千马军给他，于是晋军的马军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在梁军的粮道两侧，随时会出现大队晋军骑兵，挥舞着雪亮的军刀杀来。

  运粮的民夫们毫不畏惧。大家习惯性地蹲地，抬起手护住脑袋。

  都知道晋军是来抢粮食，不是来杀人的。既然如此，你抢呗。

  就问你要不要俺们帮你运走？

  所以，民夫们只是把运粮的方向略作改变，运到晋军大营而已。

  葛从周等人当然愤怒，但是在野战，那是晋国马军的天下。虽然他们攻不破梁军的夹寨，但是伏击一下运粮车队，毫无压力，而且相当兴奋。

  这种简单易行的胜仗，那是谁都爱打。

  周德威察言观色，问道：“大王，莫非亚子那边，还没有消息？”

  李克用没有吭声，转身走向帅帐。周德威紧紧跟在后面。

  一直没有李存勖的消息。就算打了败仗，也该有探马来报啊。

  就算全军覆灭，孤已经叮嘱了张承业，看那张公公，应该明白啊，无论如何，都要把李亚子给带回来。

  殿前都指挥使司李存璋忽然大步走了进来，大嗓门里压不住的兴奋和激动。

  “父王快看，捷报！”

  捷报？孤就在前线，哪里来到捷报？

  李存璋笑得合不拢嘴。

  “三郎收复承天军了！”

  不难想象李克用如何自豪如何饮酒庆贺，也不难想象部将们会如何歌颂。

  咱们只看李存勖在干什么？

  他与父王派来的守将交接防务后，就带兵离开了承天军。

  直接返回太原。

  张承业有些担忧：没有王命，能擅自返回太原？

  但想到李存勖是王子，特别是这个王子刚刚才立下大功，可能晋王也不会怪罪？

  但是你至少要给咱家一个理由吧？

  我想妈了。

  这个理由怎么样？是不是超级强？

  张承业无可奈何。大唐是以孝治国啊！只好随着他吧。

  如果晋王怪罪，就推到两位王妃身上吧，李亚子生性纯孝，思念母亲，这可是当时社会的最佳品德。

  真是想娘了？

  李存勖还真是去拜见了两位娘亲，两位夫人对李存勖的军功当然赞不绝口。

  曹夫人毕竟是亲妈，很快就让李存勖去看望公主。

  李存勖十分高兴。真是如假包换的亲妈啊，知道你儿子回宫，真实意思就是想去看看那个美人儿。

  一溜烟跑到流霜殿，黄四娘却说，公主在午睡。

  睡什么啊，李存勖一声大吼：

  “九娘快来，我立功啦！”

  这一嗓子，连树上的瓦雀都被吓得扑棱棱飞走了。

  李九娘当然也被惊醒了。

  谁呀？这么没规矩！

  正要发火，那声音又一次传来：“九娘快出来啊，你的驸马立功啦！”

  李九娘脸一红。听出来了，是准驸马又在占口头便宜。

  他不是去潞州前线了吗？难道潞州解围了？不知道立了什么功，在这王府里，消息好生闭塞。

  刚刚走出流霜殿，李存勖胆大包天，一把就将李九娘拦腰抱了起来。

  这才是公主抱！

  没想到公主却吓得一声尖叫！

  “啊”！

  黄四娘尴尬了。如此轻薄公主，奴家要不要打他一个满地找牙？

  可是，可是他身为准驸马，奴家打了他，公主会奖赏？

  才怪。

  不会反过来也打奴家吧？

  听见李九娘的惊叫，李存勖感到比蜜甜。哈哈，什么公主，一点都不重。

  被李存勖抱在怀里，李九娘从惊恐到适应，到感觉被非礼，终于嗔怒道：

  “不知道尊重奴家吗？还不快把奴家放下来！”

  真想再亲公主一口。但是李存勖知道，什么事都要讲个徐图缓进，急不得。

  放下公主，马上就报功。

  “我收回了承天军！”

  报功要快，要抢在李九娘责备之前，马上把功劳说出来，吸引李九娘的注意力。这样一来，自己刚刚不论怎么抱了她，她都不会责怪了。

  李九娘果然一脸奇怪。

  “你说什么？什么承天军？”

  好啦，现在可以唾沫四溅吹嘘，自己如何说服王镕打易州（嗯，见王镕侄女王玉娴的几百字，就省略掉吧），如何让王彦章被迫分兵，如何轻取娘子关，总之，讲的天花乱坠，当然最后一句必须是豹尾。

  “李亚子打仗，天下无敌！”

  这牛吹的。

  天空黑了起来，那一定是李亚子吹的牛满天飞，把阳光遮挡了。

  其实也不算吹牛，至少不是凭空吹牛。毕竟，承天军的确是李存勖收复的。

  所以，顶多就是炫耀。

  两个女孩听了李存勖一通炫耀，不由相对而笑。

  李九娘终于温柔了，还会伸手给李存勖整了一下衣襟。

  很久以来，只有噩耗，没有好消息。

  现在终于有了，这要感谢李存勖，感谢奴的列祖列宗。

  “四娘，父皇当年说他强爷胜祖，如今看来，果然圣明。”

  李存勖听见公主表扬自己了。

  嗯，是表扬我吗？好像人家赞誉的是准岳父啊？这表扬，无懈可击，但听起来怎么总是怪怪的？

  我打了胜仗，那是皇上识人，看得准。

  有问题吗？官家的口谕，当然没问题。只是此时此刻当成表扬说出来，李存勖连吹牛的劲头都没有了。

  黄四娘奉上清茶，李存勖喝了两口，又忙着要走了。

  “九娘，我还要去见阿姐。”

  “你要去温儿哪里？”

  “是啊，胜利的捷报，当然也要告诉阿姐啊。”

  只是不知道，阿姐会不会也说，她当年在汴州认这个老弟，真是英明。

  看着李存勖离开的背影，李九娘心里有些疑惑，召来黄四娘。

  “四娘，你也去一趟司徒府。温儿不是喜欢铜黛吗？拿个去送给她。”

  黄四娘当然明白公主的用意。别让那姐弟两个走的太近。毕竟是青年男女，干柴烈火，太近了不好。

  虽然现在和温儿关系已经彻底好转，但是，防范一点，对温儿也是好事。否则闹出丑闻来，温儿姐弟固然声名狼藉，自己也同样要遭受池鱼之殃。

  李存勖是无法发现黄四娘在其后跟踪的，更何况，他现在沉浸在喜悦中。

  打了胜仗，就该好好出风头，让全世界都知道我是战神！

  嗯，叫“沙陀战神”吧？

  好像不错也。

  看着骑在马上的李存勖依然手舞足蹈，差点儿掉下来，黄四娘就捂着嘴笑。

  张公公说的是有理啊，男人永远是少年。

  黄四娘忽然不笑了。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夺走主人贞操的男人——

  李晟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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