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知府听到那句“没救了”，原本探出半个身子的，又跌坐了回去。

  这，这可如何是好！

  犯人当堂自戕！还是当着齐王的面！

  黄知府心乱如麻。

  小心翼翼地往上一瞧，却见齐王单手捏着扇子，身子却侧向一旁，并不去看那堂下的场景。

  这……

  叶伤槐没想到自己只是威吓了两句话，这薛婆子就当场寻了短见，顿时被这变故给惊住了。

  伏法认罪受死是一回事，自戕是另一回事！

  再者，这薛婆子，原本也罪不至死的……

  叶伤槐一时间分不清心里的感觉究竟是为了谁！

  眼见薛婆子断了气，陆风这才移开手。站起来的瞬间，眼带关切地看向大堂之外坐着的雷娇娇。

  雷娇娇因命格轻，一向见不得这等血污。就是偶然见了杀鸡宰鸭的，也要病上几天。更何况是这等场面！

  这一看，陆风却松了一口气。

  不为其他，就为冷练如早已一只手掌挡在雷娇娇脸上，将她的双眼遮得严严实实。

  师妹她，就是心细如发！

  此时，冷练如目光却直直落在上首之人的身上。

  齐王此时已经把扇子展了开来，遮挡住自己的眉眼。

  但，冷练如方才看得分明。

  在薛婆子撞向柱子，血雾散开的时候，齐王，分明魔怔一般地看着那头，一双眼睛没有了先前的潇洒惬意，惊惧之外，是……

  是满满的绝望！

  随即，齐王一双手紧握成拳，整个人僵硬地侧过一点身子去，强行移开了目光。

  此时，齐王也没有开口，只是冲着黄知府连连摆手。

  黄知府心领神会，连忙说道：“快！快抬下去！”

  血腥气还弥漫在空气中。

  正此时，突然听得一声女子凄厉的喊叫声。

  “丽娘！”

  有人从堂外廊下飞奔而来，一下子扑到死了的薛婆子身上，哭得撕心裂肺！

  “丽娘！丽娘，你别死！别死！”

  来人正是罗母。

  认出人来，罗父站了起来，凌厉的两道眉毛都打起结来了。

  “你……”

  罗父动了动嘴，似要说句什么，眼见黄知府也满脸不满地看向这边，忙出声喝道：“无知妇人！这里是什么地方，也敢在这里撒野！”

  罗母本就扑在薛婆子的尸体上哭得期期艾艾的，此时听到这句喝问，哭声一噎，似是不敢相信般看向罗父，开口道。

  “老爷，丽娘啊！是丽娘死了！”

  罗父不为所动，只说了一句：“只是拘她来问问情况，她就一头碰死！如此刚烈的脾性，置我们的律法何地！置父母官何地！”

  罗母哪里会想到这些，只抚着薛婆子的尸身仍在抽泣。

  黄知府面色变了变，看了眼罗父，又看了眼罗母，到底没吭声。

  一名衙役匆忙上前来告罪。

  “是属下失职！带罗夫人罗公子候审，没想到罗夫人听到外头的动静就跑了出来！”

  又有人跟在衙役身后匆匆而来。

  大家都看过去，就见一名穿着玄色长衫、外披白色狐毛大氅的年轻男子被一名女子小心地扶着。男子半边脸上缠着绷带，虽受了伤步子却不慢。

  扶着他的女子面容姣好，一双亮晶晶的眼时刻关注着男子的动静，就连步子都迈得极快，跟上了男子的走路速度。

  在场有人认了出来，指着二人说道：“咦，这不是罗家的公子吗？他眼睛怎么了？”

  有人凑过来，低声说道：“怎会如此闭塞？灵猫复仇记里讲了，灵猫飞身蹿出一爪挠瞎了罗公子的眼！”

  “嘶！那讲的是真事啊？”

  “可不是！”

  “哎呀，我可听说，那灵猫是被冤魂所附啊……”

  “那肯定啊！不然好好的挠人干嘛！不过啊，这罗公子来这做什么？”

  雷娇娇乜了一眼站在罗闻彬身旁的墨玉一眼，凑到旁边误冬耳边问道：“问夏还没有来吗？”

  误冬朝外张望一圈，就在人群后面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不是问夏，还是谁？

  那头问夏也在张望找人。目光撞到这头来，脸上露出欣喜的笑来，抬起手冲误冬招了招手，又竖起自己的大拇指朝误冬比划。

  误冬含笑，回头：“来了！妥了！”

  雷娇娇这才舒心一笑。

  真好！

  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走去！

  此时，罗闻彬已经站定身子，先行一礼：“小子罗闻彬拜见齐王爷、黄大人！”

  齐王爷仍旧侧着身子，看也不看这边。

  黄知府应了一声。心里嘀咕一句：祸首！

  罗闻彬又冲自己父亲一拜：“爹！”

  罗父轻哼一声：“还不快去扶你娘起来！”

  罗闻彬在墨玉的帮忙下，两人一左一右将罗母搀扶起来。

  却见罗母突然发了狠，挣开两人的搀扶，一下子跪在地上：“大人！大人！求你为丽娘作主啊！丽娘，丽娘她不该死！不该死的！”

  黄知府绿豆大的小眼睛，此刻都忍不住努力瞪大了些：“你让本官作主？”

  虽然这薛婆子还没有认罪就一头碰死了，但上午审讯时她是什么模样，真相到底如何，只要是在场的人，怕是心里都有数的。

  如今，薛婆子说是畏罪自杀的，也不为过。

  还要作主？！

  黄知府开口道：“荒唐！此案本官还在审理当中，她不待案情查清，就一头碰死，还要本官为她作主！如何为她作主，你倒是说来！”

  罗父亦斥道：“后宅妇人，见识浅薄！大人切莫与她较真！快些领了尸身回去安葬吧！”

  罗母却难得一次不听自己丈夫的话，固执地跪在地上，道：“我方才在后头都听清了！明明就是这姓叶的女子出言恐吓，逼死了丽娘！”

  见矛头指向了自己，叶伤槐倒也不意外。

  罗母继续道：“我看这女子装神弄鬼，不是好人！说不定是收了别人的钱银，胡乱攀扯诬陷的！说什么丽娘杀了言秋，又说我杀了语春。简直一派胡言！”

  不是好人的叶伤槐闻言挑了挑眉，在众人的注视中，她站了起来，慢慢走到罗母面前站住。

  “罗夫人，”叶伤槐蹲下身子，看着罗母有些惊惧的脸，微微一笑，续道，“你若不信，我把薛妈妈的魂魄揪出来给你看看。”

  说着，右手就落在薛婆子的尸身上，五指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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