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红日的曙光还没从天边照射到大地上，村子内就早已经是一片繁忙的景象，

  此时正值农忙时节，乡下人已经早早起床，准备开始着一天的劳作。

  “老乡们，日本人马上就要打过来了！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大家还是赶紧带着全家往后方搬走吧！”，

  正准备去地里干活的那些扛着锄头、镰刀，拉着黄牛的村民们，

  看着天不亮就在村子里吆喝着劝他们搬走的那些当兵的，满脸都是冷意，

  没有一人回应这些当兵的话，他们仍是自顾自地朝着地里走去，嘴里还喃喃道，

  “谁要信了恁的话，那就是信球！”

  来到了地里后却没想到这里也有十几名满身泥巴血迹的士兵和军官，

  村民冷眼瞥着这些当兵的，谁也不愿意停下手中的活计。

  田间的农妇挥着手中的锄头，偷看了一眼那些士兵，而后悄悄嘀咕着，“又来这一套，还不就是惦记着俺家这田地，

  前天二蛋他们一家听了话搬走，家里的地昨天就被村东头刘地主家给抢了去！”

  她身旁的中年男子也是恨恨地骂道

  “烧杀掳掠？日本人还没来，恁这些当兵的就三天两头来村子抢人抢粮，

  我看日本人来了也就这样了！”

  在他身边不远处的一名身材高大的士兵耳尖听到了这话，

  脸上露出了一副无奈的神情，他犹豫着走到了那汉子身边，

  汉子余光瞥到了那士兵靠近自己后，当即警惕地看着身前那个高壮士兵，

  连忙将附近劳作的妇人小孩儿护在了身后，他眼中满是惊慌和警惕，还夹着几丝仇恨。

  “老乡！您误会我们了！我们部队是鲁南独立第一旅，从没骚扰过百姓，您别怕！”

  那高壮士兵和熙地笑着说，“我们部队是从前线鲁省那边过来的，

  跟鬼子打了很多仗，小鬼子杀人不眨眼，进村就抢东西杀人糟蹋姑娘，出村就一把火给烧掉……”

  听着那当兵的话，那男子身后的几个脸上满是土色的妇人都是小声惊呼，而后有些紧张地将身边的娃娃抱在怀里。

  但是那男子却是始终不肯放下警惕，

  “没用的，恁走吧！我们只想过自己的日子，恁当兵的都是一路人！”

  高停云见那男子无法说通，只得无奈吐口气，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看到了那男子身后被妇人紧紧抱着的一个小女孩，

  那小女孩看起来似乎并不像农家出身，此时的她正眨巴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眼里并没有太多的恐惧，反而是一种有些好奇的眼神。

  高停云不禁来了些兴趣，他先是在兜里寻摸了半天，从上衣口袋里取出来了一小块反着光的东西，那是在上一次物资补充时部队发下来的口粮之一。

  初见那东西的时候高停云甚至有些恍惚，他认得，那东西的味道和他燕京上学时西点铺里买的巧克力是一个味道，只不过这次的这个更甜，

  这个苦中带甜的新鲜物件在整个第一旅中都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一方面士兵们没办法描述这种东西的口感，先是脆脆的，入口后不久便开始融化，

  并且味道也有些奇怪，一开始难吃的跟泥巴一样，后来砸吧砸吧着嘴里就有些甜甜的感觉，倒是能够慢慢接受。

  他重新走了回来，在那名中年男子警惕地目光中缓缓蹲下身子，对着那小女孩儿笑了笑，

  然后将手里的那小块儿东西撕开了包装，露出了它黑漆漆的模样，

  高停云假装咬了一口，然后在嘴里夸张的咀嚼着，表情也是浮夸至极，有些滑稽的一幕倒是天真烂漫的小女孩渐渐放下警惕。

  “呐！尝尝！”

  高停云将手里那块儿东西递给了小女孩，她身后的妇人本来下意识就想拦住小女孩，但是似乎是担心激怒身前那个高壮士兵而并不敢说什么，

  小女孩儿接过来后有些犹豫地抬头看了看妇人，见母亲没有阻拦，她便放到了嘴边，先是闻了闻，而后小心翼翼地咬了一点点，

  表情先是有些皱眉，而后便化开，这种黑漆漆跟泥巴一样的东西竟然出奇的甜！

  小女孩儿神情精彩，而后将其凑到了母亲嘴边……

  高停云站起身，对那名男子道，“鬼子干的那些畜生事儿你们平日里应该也听说过，

  为了你的家人想想吧，每户人搬迁都会有一笔搬迁费，

  虽然不多，但也足够你们路上不用忍饥挨饿了……”

  听到有一笔不算多，但是对他们而言不算少的搬迁费时，男子身后先前吐槽的那个妇人眼神微微一亮，那男子则是眼神有些闪烁，

  “老乡，您就听我们一句劝吧，人在一切都好说，人没了可就啥都没了！”

  见男子无动于衷，高停云只得是无奈地摇摇头，他们班的任务很紧，

  需要立刻赶去下一个村子宣传，这儿的搬迁工作还是等到后面的战友来吧，

  旅部发了命令，让自己等人火速赶往豫东、豫东南的各处村庄告知搬迁一事，而后将由当地的保安团、自卫队和乡约们督促搬迁，如今时间紧迫，他们没法儿挨个劝说，

  眼下豫东许多地方的村民百姓已经在半利诱劝说、半强制搬迁的政策下开始缓缓举家搬迁，西进洛阳和南下平汉线一带已经有了长长的逃难百姓队列，

  劝说宣传任务结束后，高停云还得带着班上的弟兄们去执行护送难民的任务……

  见到那些士兵开始在田边上集合整队，地里干活的众人这时候才微微放心，看起来这群当兵确实和之前的那些丘八不一样，

  自己等人即便如此对他们，他们也没有谁动怒，连说话大声的都没有一个。

  这时候男子身后的妇人悄悄道，“当家的，听到了吗？那搬迁费……”

  “恁掉钱眼里了吧！这地不要了？”，男子狠狠瞪着她，打断了她的话。

  “大哥！刚刚那个当兵的是不是说他们是鲁南来的？”，在他身后的另一个脸上涂满了泥巴灰尘的妇人有些小心地询问道，

  那男子点点头，“好像是吧！不过不管是哪里的兵，都不是好东西！客兵更是如此！”

  妇人神情有些纠结，而后便牵着还在吃着巧克力的小女孩朝着那支正在列队集合的十几人的小队走了过去，这可把那男子给吓到了，

  “妹子！回来！你不想活了？！”

  见那女子没有反应，男子紧皱着眉头，很是担心地道，

  “这妮儿逃难逃傻了吧？自己还送到那些当兵的手上？”

  “怎么？你心疼了！”，他身旁的那个妇人却是不乐意了，“这些天俺就看恁妮儿长妮儿短，老不羞的发春了是吧！”

  “恁娘了的jio，你看看你这说的是人话嘛！”，男子又气又羞。

  “立正！向右转，目标李家村，准备……”

  高停云正喊着口令，忽然余光扫到了朝着这边走来的那一大一小的娘儿俩，他示意副班长带着班里的人先去田地旁的路边等着他，

  “老乡，您有什么事儿吗？”，高停云走到了那娘儿俩的身前问道。

  “这位军爷，我想劳烦问您个事儿！”

  “老乡您别客气，什么事儿您说！”

  “我先前听您说，您们部队是从鲁南那边过来的，我想问下你有没有听说过决……决死队？”

  那妇人声音有些颤抖，似乎是很害怕，但话语中满是期待。

  高停云看着眼前的妇人有些犹豫，先前他并没有注意，此时见那女子凑近了过来才看清了她的模样，尽管脸上涂着泥巴和灰尘，

  但是眉眼之间仍是不掩她原本的清秀，想必不是普通的农家女。

  “决死……队？老乡你是说的决死纵队吧？那可太巧了，我们……”，

  高停云忽然止住了话语，想起了队中时常强调的保密条例，

  眼下这个女子不像是本地人，如此打听……

  “我们之前来的路上碰到过他们！怎么了？”

  听到那当兵的说碰到过那支部队，女子神情有些激动，

  “那他们还好吗？听说他们之前跟鬼子在东边儿打仗，逃难过来的人都说死了不少当兵的……”

  女子说话声越来越小，而后忽然声音变大，“大哥，您要是下次还碰到了他们，能麻烦您帮我找个人吗？”

  “什么人？”

  “决死纵队里面的一个军官，姓王，叫王大发……”

  轰！高停云脑子忽然一炸，王大发？那不是还在开封城与日军血战的二团团长吗？

  那妇人没有注意到高停云的神情，一边从兜里找出了几枚大洋和一枚黄色小三角形的物件，嘴里一边还在说道，

  “我看您也是一位讲理的好军爷，所以才敢麻烦您帮忙找找，

  要是见到了他，就请您把这枚护身符转交给他，就说是陈清谢谢他的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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