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个病人都是小问题，第三个来的，则不是个小问题了。

  患者是个公务员，快退休了，10年前做过冠脉搭桥手术。

  老唐跟李介宾花了很长时间去听他讲自己的病情。

  患者10年前无明显诱因出现心悸、胸闷，伴恶心，冷汗；心前区疼痛，有压榨感并放射到肩背部，及时去医院就诊，诊断为“急性心肌梗死”，行冠脉造影检查提示：左冠状动脉重度狭窄，行植入支架及旋磨术等冠脉介入治疗，术后恢复良好，能参加工作。

  2年前胸闷、胸痛症状再次出现，轻微活动后即感到呼吸困难、疲乏、心悸，多次就诊，复查冠脉造影提示冠脉再狭窄，于江海中山医院行冠脉搭桥术，术后恢复良好。

  重点来了，开始出现躯干、头皮屑增多，瘙痒感；白色斑块占全身皮肤五分之一的面积，被诊断为“银屑病”。

  1年前，出现咳嗽、咳吐脓痰，胸部CT提示：支气管炎、肺气肿、两肺纤维化、淋巴结肿大，被诊断为“多发性肌炎”。给予阿奇霉素、强的松、乙酰半胱氨酸、酒石酸美托洛尔、阿司匹林肠溶片、阿卡波糖，并胰岛素治疗，后复查肺部炎症、纤维化基本消失。

  但躯干、头面部多处皮炎斑块疼痛、瘙痒不止，难以忍受。平素四肢乏力，轻微活动后感到心悸、气促，步行后就需要休息，每天需要氧疗，晚夜间需要服用安定入睡......

  在老唐跟李介宾听他讲述病情的功夫，已经又有人挂号了，在诊室外面排队等待，老唐何曾享受过这等待遇，但是现在他却高兴不起来，眼前这个患者病情复杂，他没有思路。

  实际上，这才是应该来医院就诊的病人，很多小毛病在下面社区就能解决，只不过如今人们生活富裕了，小问题就直接开车去大医院看病，然后开几个药打发回去了。

  他们觉得我来那么远，挂专家号，你就这么两句话就打发了？对不起，但是得这么轻的病来找专家看病，专家觉得档次不够......然后真的来了个找不到原因的，专家又说，去查个基因吧......反正解释不通都是基因有问题。

  哪有什么神医呀，这个名利场里，多的是大病看不好，小病不愿看。医院只是社会一个缩影，如同照妖镜一样。

  李介宾没那么多想法。

  他只是单纯感慨，还是公务员好呀，都已经病成这样子了，单位还没把他给开了，还能继续“上班”，拿工资，单位还给交医保。

  不过听说最近有什么聘任制公务员，以后公务员都要签合同了，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呀。

  “唐教授，我这病，也不打算治好了，想喝点中药调理调理......”这位患者脸型如满月，面色暗红，全身皮肤都是红色斑疹，上面是白色的鳞屑，这大概是用大量激素后的缘故。

  老唐沉重的点点头，手中拿着笔抬起有点犹豫，前面的还可以说是小病，有老师把关开方，现在人家都已经病的那么重了，你还这样就有点说不过去了，但是他确实没什么思路。

  中医易学难精就在此处，就是家里的老父母都知道感冒了喝姜糖水发汗，而真的遇到了如此复杂的病情，一身都是病，你又如何去辨证？又能用什么方？

  李介宾一眼就看穿了老唐内心的犹豫不决，于是开口提醒说：“老师，你觉得，黄芪桂枝五物汤怎么样？”

  什么你觉得，分明是我觉得。

  不过李介宾倒是给了老唐一个新的思路，他故作沉吟说：“确实可以试试。”

  然后开始出方，黄芪、桂枝、白芍、甘草、生姜、大枣......然后呢？

  “老师呀，前几天你不是说了嘛，这皮肤病要用活血化瘀药呀，治风先治血，血行风自灭嘛，加点赤芍、丹皮、桃仁、紫草可以提升疗效的吧。”

  “嗯，不错不错，看样子你学得挺扎实的嘛，还有其他需要补充的吗？”老唐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追问着。

  “他心脏搭桥都那么久了，加点丹参活血通脉。”

  “嗯嗯，还有吗？”

  “再加点肉桂、牛膝，引火归元。”

  “还有吗？”

  ......

  患者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只见那师生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回答得行云流水、毫无破绽；而那位唐教授则显得胸有成竹、游刃有余，甚至还能抽出时间来考查一下自己的学生。

  看到这里，患者原本忐忑不安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仿佛找到了一颗定心丸。

  但听着他们的对话，偶尔会觉得有一丝古怪，但是又说不出来是为什么。

  “老师，看他的体质，黄芪用量估计要大点。”

  “嗯嗯，有道理，30g？”

  “先70g吧，随后再加。”

  “你敲电脑吧。”用量这个，再一句一句问就太明显了，老唐索性直接让李介宾输医嘱。

  李介宾总算放开手脚了，说了一声“好的”，开始敲药，不仅黄芪要加量，桂枝也要加量，平时桂枝用量不过10g左右，但是非常人要用非常法，桂枝是通阳药，对心功能不全者，桂枝是必用的。

  刚刚看过患者的舌质嫩红，舌苔白腻，无热盛的表现，完全可以加量用。

  黄芪都用到了70g，那么桂枝用到20g，也很合理。

  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李介宾所料，患者服用一周之后，舌质没有变红，反而变得更淡了，这可能跟服药后心功能改善了，供血供氧增加有关，这是后话不提。

  给患者先开了一周的药，让他去缴费取药。

  这边老唐对着电脑，把方子剂量填上去。

  一边抄一边想，自己一大把年纪了，居然给一个小屁孩抄方......

  而外面下一个患者已经进来了，是个胃胀病人。

  隔壁的老刘出来上洗手间的功夫，突然发现自己隔壁诊室外面怎么等的有人？

  咦？莫非是这厚脸皮的老唐终于熬不下去了，卷铺盖走人换了别人坐诊？

  不对呀，这门诊牌还是老唐呀，真是奇了怪了，平时不是难得来一个病人的嘛。

  难不成他研究的五运六气终于大成到了逆天改命的地步？

  老刘洗完手回到诊室，开始胡思乱想，一点不担心老唐抢生意。

  那家伙一个研究内经的，会开个什么方，就算今天来几个病人，喝了之后没效果，下次也就没什么人了。

  随后开始考旁边的苗苗，伤寒论学到哪里了。

  而隔壁诊室的老唐，抄方抄的不亦乐乎，同教研室都在躺平的时候，偷偷的猥琐发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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