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跑几圈？”

  穆邬给她答复“1圈，但是他好像还不知道。”

  “可他已经跑了8圈了不是吗？”

  奥冉开口了“最快的一次多少？”

  “0.37秒一圈，将近一公里0.1秒。”

  奥冉一个闪身来到瑞尔的运动轨迹上，伸手要抓住他，他却化作风穿过他的手，向湖面飞去。

  风本无形，他们看不见，却能感知得到空气流动的痕迹。

  湖面漾起一阵更剧烈的波澜，一直通往遥远的彼岸。

  “奥冉大人，追吗？”

  奥冉凝视着湖面，看着它的波澜渐渐归为平静，半晌“让他自己一个人静静。”

  有纳斯克在，他们不需要担心他会跑。

  “先回去，你的能量差不多了没？明天我们就该走了。”

  汵风望着湖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差不多了，但是我想在外面待会。”

  “不行，外面很危险。”

  她看向奥冉，那双眼睛太淡，看不见光的反射，像是两块瑕玉，美则美矣，却不通透。

  “你是担心我的安全，还是担心我会跑？”

  奥冉的周身冷了下来，表情却是淡淡“你觉得呢？”

  汵风抖了一下，摆过头“对不起，我…”

  “既然你想在外面吹冷风，那你就吹着吧，走。”

  穆邬拉上想要去安慰一下的芮锦，跟着奥冉走了，看了一眼玉镜灯，再看看她，还是没有收回来。

  她呆呆的望着所有人离去，抬头看向那盏灯——身后的那片天。

  （好美，好久没见过这么美的夜晚了，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得和‘我’不一样了呢？

  哦对了，我忘记了，我什么都忘记了。）

  她闭上眼睛，脱掉脚上的鞋子，感受着自然的气息，水的流动，风的轻咛，草的颤动…

  当视觉消失，一切其他感官都被放大，自然，她也就听到了飞船阴影处传来的细微且粗重的喘息。

  她向那处走去，一双湛蓝的双眼在黑暗中发着光，有些颤动的盯着她，耳边传来浓重的呼吸声，而源头不言而喻。

  “你还在生我气吗？”汵风有些不理解“为什么你可以容忍无夕对你的管控，却无法原谅我的隐瞒，我们都是为你好呀。”

  那双眼睛闭起，似是不想与她交流。

  她走进阴影里这才看清，他的一只手臂鲜血淋漓，满手都是抓痕，但是这里没有野兽，是谁抓的一目了然。

  汵风冲上去抓住他的手就要疗伤“怎么把自己伤成这样？”

  瑞尔甩开她，即使鲜血已经染红了他的衣服，他也依旧是一副冷淡模样“我也没信他。”

  她不敢置信所听，所见到的一切，但是它就是发生了。

  瑞尔，这个理智到近乎疯狂的机器人，因为她的一个微不足道的隐瞒，以自虐的方式，为自己“赎罪”？

  她看着他久久不能回神，她不知道该怎么做，于是她在他身边坐下，摸着他没受伤的手，清理他指缝里的血肉。

  “对不起，我没有想到这件事对你们来说这么重要，我只是想给你出出气的。”

  他没有回应，只是看着手，看着血液从身体里慢慢流失，脸色渐渐苍白，但他还是没有要让她治疗的意思。

  一只小手抓住他的那只手“你的血已经流的够多了，不能再流了。”

  他皱眉，但没阻止她的治疗，他的手很快就被修复好，她还想给他恢复体力来着，他却把手抽走了。

  “你的血液流失的太多，能量几乎快耗尽了，要是没能量的话…”

  “我可以去吃东西，那些精灵的肉能量很多。”他站起来，踉跄两下朝那一堆食物走去。

  汵风在他身后跟着，生怕他下一秒就倒了。

  她知道，这是他给的“惩罚”，对她，也对他。

  看着他坐下，如机械动作一般，一口一口的吃着，她递出一瓶水“喝点吧，别呛到了。”

  他扫开，继续吃着，那几只茗鼠都被他吃完了，甚至还有她咬过两口的，还剩下的大半只芸兔也被他吃了，这早已超过了人类的胃短时间所能承受的极限。

  她抓住他的手，语气哽咽“瑞尔！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这样虐待自己了！这些够了已经够了！”

  那双蓝眸就这么凝视着她，似乎在看她话语的真假，又像什么都没看，因为他们的眼中，一样的空洞，没有光的存在。

  他好像有些恍惚“无夕…”

  她愣住，忽然一股不甘涌上心头，头发化作银白，捧上他的脸，歇斯底里“我是汵风！我是汵风啊！你给我取的名字不是吗？”

  泪水从眼角滑落，缓慢低下她高高仰起的头“为什么你们对她那么好，对她那么温柔，对我就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所有人都是这样，所有人…明明，明明我和她就是一个人啊。”

  “我说过，在我这里你们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她抬头，对上瑞尔清明的视线，没有丝毫恍惚的样子。她知道，她被耍了，但看着那苍白的唇，她又说不出任何责备的话来，只能无力反问。

  “你凭什么这么说？”

  “性格形成的原因有先天因素和后天因素，不同的经历造就不同的性格，我更倾向于你们是同一个身体中的不同人格。”

  她嗤笑“你错了，我们就是同一个人，只不过我把所有的美好都推给了她，才导致她现在有一种近乎纯粹的天真…我们最终都是要融合在一起的。”

  “你和无夕确实有点像，但不一样，她不会这么恶劣，当初在小世界里的那个，是你吧？

  你让她接近我，是因为你看到的真实的我的性格更偏向你想要的，对吗？”他平静的看着她。

  “你说得没错，奥冉的性格的确是我想要的那种，但是他在感情上缺失一些掌控，你就不一样了，你很清醒，不管遇到什么问题，都能保持理智，你轻而易举的把所有人的感情，都掌握在手心，包括你自己。

  要是你想做成一件事，不达目的你是不会罢休的。

  你不是没有野心，只不过环境不允许…唯一的败笔可能就是纳斯克，他是真的不适合这里。”

  他躺在草地上仰望星空，看着那盏灯在星光的映衬下散发着柔和却无法忽视的光芒。

  “轻  而  易  举  ？你觉得我做到这一切很简单吗？你未免把奥冉大人和先生想得太简单了。还有…纳斯克从来都不是败笔。”

  话落，他闭上了眼睛，尽力平稳着呼吸。

  还没躺一会，汵风用力把他拉起来，十分严肃的说“刚刚跑完步，又突然吃这么多东西，现在又躺下了，就算你现在的身体比之前好很多，也扛不住你这么造啊！

  更何况你还流了这么多血，身体机能下降…你是想死吗？”她的语气带上了一丝不确定。

  他坐着，低着头，头发垂落遮挡住他的眼“我累了。”

  汵风抓着他的肩膀摇晃“喂！你经历了这么多，就这么放弃了吗？你在战舰上…”

  “我没有想死，我只是累了。”

  她松了口气“活着就是这么累的，要是就这么死了，身边人会难过的。”

  瑞尔抬头，定定的看着她“你…我记得无夕说你们有个妈妈，是人类吗？”

  “呵，人类那种东西，怎么可能是我的母亲？”很快她又低落下去“她死了，在很久以前就死了。”

  瑞尔没有问为什么无夕会觉得她有妈妈，她从来都没有提出过不是吗？或许她自己心里也清楚，她已经没有妈妈了。

  “那么你现在，是想成为一个别人的‘复制品’，还是让你成为你自己？”

  他还是心软了

  她愣住，似乎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对啊，我想要他们的性格，就要舍弃原本的自己，我会想这样吗？

  不想，绝对不可能！）

  她有她的骄傲，绝不会去模仿他人，成为另一个别人！

  “我想答案很明显吧，你是骄傲的，渴望属于自己的情感的，虽然你一直在为无夕着想，但是你心中还是渴望拥有自己的情感，而不是存在于别人的倒影里，映射属于她的情感。

  像这样的你，绝不可能模仿他人，成为他人，要是无夕变成别人，你们之后融合，你会怎么样，你真的会愿意这么做吗？”

  她坚决摇头“我不想，我只是想让自己狠一点，我不想成为别人！”

  瑞尔猛的靠近，半长不短的头发打在她脸上，那双眼睛笑着，笑得媚，笑得傲，抬手指向她心口的位置。

  “那就让你自己狠，狠下心来去做你想做的事，别去管别人的死活，别人怎么样关我们什么事？我们只需要无愧于心。”

  他的神色带着疯狂，一如他当初一步步击垮艾薇内心时脸上的表情。

  汵风看着她癫狂的状态，有点害怕的想要后退“瑞尔，你怎么了？”

  见她害怕，瑞尔收回了一些疯狂，温柔的摸着她的头“怎么害怕了？你不是见过我这个样子吗？怎么到你自己面前就受不了了？你真的想成为我这样吗？”

  想吗？不想。

  刚刚那一刻，汵风以为她看见了一只恶鬼，把浓厚的恨意藏在心底最深处，在那一刻把所有的恨意释放，又转眼间收回。

  （原来，那份疯狂是真的吗？他忍了多久？藏了多久？这么浓厚的恨意，他是怎么做到收放自如的？现在，他又怎么能这么温柔的看着我？）

  她摸上瑞尔的脸，擦掉他脸上的污渍，没有用她的能力，只是手，她小小的手。

  “我没有经历过你的一切，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恨…我不想满心怨恨，我不想成为任何人，我想，是我自己。”

  “那就自己努力吧，想和我一样是不可能的，你在这里没有这样的环境，你也不会想让无夕经历这些的。”

  他的情绪渐渐平静，坐回草地上，抬头望着湖面，平静的毫无波澜。

  “想要狠，就得先对自己狠，没有人能帮你，我们能做的，不过是照顾好无夕，让她一点点看到这世界的残酷。

  你要做好付出一切的准备，你想做想做什么事情我们能帮你，但你要改变自己，就只能靠你。

  就算有相同的环境相同的经历，不同的人当时的想法也不一样，所能造就的性格也不一样。”

  汵风在他身旁坐下，一大一小两个人类坐在草原的上，感受着自然，享受着未曾被污染过的风，仰望着世界，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刚刚过去一小会。

  “刚刚奥冉说的话你听见了吗？我们明天要走了。”

  “听见了。”他依旧是淡漠的，好像刚刚以“自虐”赎罪、疯狂的那个人不是他，一切都是汵风的错觉。

  “你现在的身体彻底适应了那股力量，纳斯克帮你的？”

  瑞尔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静静望着远方，呼吸早已平静，平稳而悠长。

  “他自己都还没有彻底适应他的力量，就先帮你了，他是真的爱你。”汵风感叹。

  瑞尔终于看了她一眼，但也仅仅只是看着她，很快就移开了。

  伸出手，抬头挡住头顶那盏灯的光芒，张开手，从指缝中窥探光明。

  起风了，少年面色平静，眼中倒映着那盏灯，风吹进他的衣襟，吹乱他的头发，如梦似幻，美好得不真实。

  汵风直愣愣的看着他，好像看呆了。

  周身的忧郁气息溢出，像是孤寂的狐狸，在森林中独自行走，遇见了一只哈士奇。

  哈士奇又菜又爱玩，还总是参与狐狸之间的斗争，搞得自己遍体鳞伤，每次都得狐狸给他找回面子，它还大言不惭的说“我想帮你，我想和你一起……”

  狐狸能怎么办？自己选的自己宠着。

  到头来，它还是把自己弄伤了，就在他面前，为了他…甚至蠢到为了一堆衣服把自己手划伤！

  “艹，这个傻逼！”瑞尔越想越生气，非常想现在上去把纳斯克拉起来打一顿。

  他的突然爆发把汵风吓了一跳“瑞尔？”

  “没事”他好像恢复成之前的样子了。

  汵风过去拉着他的袖子撒娇“瑞尔，不生气了好不好～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不瞒着你了。以后有什么我都偷偷告诉你，不告诉奥冉好不好。”

  瑞尔的表情有些微妙，转身手撑在他们中间，脸靠得很近，他说“你听说过狡兔三窟吗？”

  汵风没明白，那双眼里带上了疑惑，瑞尔指了指天上。

  天上？天上有什么…

  她僵硬抬头，望向那高高挂在天上的“月亮”，欲哭无泪。

  “瑞尔，你太坏了。”

  （谁叫你不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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