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着大巫师王文龙等人一路来到了村落中央的“海奥”，这是夏威夷传统建筑中对于大宫殿的称呼。

    海奥和其他建筑的主要区别就是宫殿下面有石制的台基，使得海奥之中哪怕下雨也不会潮湿。

    这座大海奥面前还有几个祭坛，祭坛上有一根根雕刻可怖的大木桩，是村落中用来做活人祭祀时所用的。

    王文龙等人刚刚到来就见几个巫师和医生一样的文职人员陪着一个年纪大概三十出头的大胖子走了出来。

    陪伴在游弥奥身旁的还有许多仆人，但这些仆人都低着头不敢看游弥奥。

    在夏威夷形成的“卡普”制度中，平民不能直视最高等级的酋长，也不能触摸酋长的物品，看见抬着奉献给酋长的物品时也要退避下跪，不能直视。

    陪着游弥奥出来的仆人全都离他好几步远，这是因为酋长路过所留下的脚印，如果平民擅自踩上去也是大不敬。

    夏威夷人认为酋长要从祖先和神灵那里得到灵气“玛那”，平民低贱的身份会阻挡“玛那”的传输。而实际情况大概就像印度教里低种姓不能踩到高种姓的影子一样，使得低种姓的人必须远离高种姓者，以塑造神秘感，并保证高种姓的安全。

    犯了忌讳的平民并没有法律处以他们刑罚，但卡普制度会要求他们悔过，悔过方式就是在部落要做活人祭祀时须得由犯了卡普制度的平民去充当祭品，实际和死刑无异。

    游弥奥挺着大肚子，走到王文龙面前，对身后看了看，巫师连忙通知他身后的平民送上来几个托盘。

    翻译将巫师的话告诉王文龙等人：“游弥奥大酋长送给建阳先生、杨海主、洪老兄每人一条腰带，感谢我们为他的族人种牛痘。”

    洪升连忙道谢，对王文龙解释：“土人认为衣服会带有天地灵气，从不轻易假于他人。哪怕是一家之中，家中女子不经丈夫允许，也不能动丈夫的衣服，若有违反能至于死罪。酋长的随身衣物也带有他的‘玛那’，更是珍贵，若非立了大功之人不能得到这样的赠予。”

    王文龙和杨天生连忙行礼道谢。

    游弥奥只是点点头，没有任何多余表情。

    接下来是游弥奥的演讲时间，他走上祭台，闭着眼睛，用一种匀速而又尖利的声音对台下的子民们讲话。

    游弥奥作为大酋长，每一句话都代表了他神性的发言，用这种语音正是为了表示这话不是经由他自己说出来的，而是传递神的意思。

    夏威夷语还没有发展到太过复杂的程度，游弥奥讲话时的嗓音虽然古怪，但他所讲的词汇还是正常的夏威夷语内容，福建来的翻译很容易就能听懂，游弥奥一边说翻译说便边将内容翻译给王文龙等人。

    “今天，来自西方的客人到达了我们瓦胡岛，正如当年肯恩神（生命创始神）保佑我们的祖先来到瓦胡，他们也一定是受到了肯恩的庇佑才能够平安到达此处。”

    “我们的祖先也是从西南方来的，那是一片盛行西风的岛屿，祖先们为了找到美好的家园，在祭祀之后冲入大海。”

    “那些不信神的人都被大海给吞没了，我们作为肯恩的信徒，被他温柔的送到了佩雷女神（火山女神）的手中。”    

    “从西方到达的客人们给我们带来了叫做铁的东西，还有叫做甘蔗的棍子以及天赐的神药，这一切都是肯恩的安排……”

    王文龙越听越感觉游弥奥的宗教就是他政治决定的背书，看向一旁的杨天生，杨天生也是脸露思索神色，显然听出游弥奥要说服他的子民接受与华人的合作。

    游弥奥还在继续，语气平稳，但内容却明显激烈：

    “我们要像祖先一样欢迎肯恩神送来的使者，以肯恩的名义，以库的民意，以卡纳罗的名义……”

    游弥奥背了一长串的神名，每念出一个名字，台下的听众就越虔诚与胆怯一分。

    若只是祭祀一个肯恩神，抓四个人去献祭也就足够，但如果要祭祀三到四个神灵，献祭的名额就有十五人以上。

    也就是说游弥奥念出的名字越多，他在这件事上所能杀的人也就越多，大家自然越发重视，生怕犯了游弥奥的忌讳获得“神罚”成为牺牲品。

    夏威夷土著的神灵有二十多个，游弥奥念了五个神名用以强调王文龙等人的重要性，这已是极重的贵宾待遇，大概相当于欢迎大部落酋长的地位。

    一串名字念完，王文龙等人身边的平民自觉地退后几步，生怕踩到王文龙几人的脚印，在平民眼中他也获得了如酋长一般的神性。

    演讲结束，游弥奥便挥手让众人离开，然后带着王文龙杨天生和洪升进入海奥。

    游弥奥的海奥也是茅草屋，虽然面积大却只有一个房间，房间中央有火坑，旁边就是游弥奥的木板床，显然夏威夷人还没有发展出太复杂的建筑文化。

    王文龙等人进屋盘腿坐下，就见游弥奥的妻妾们都连忙将脸转向墙壁，然后那含胸低头的离开。

    夏威夷人之中男尊女卑，对于贵族来说，基本实行一夫多妻制。在本地习俗中女人不许男人同桌吃饭不许吃椰子和香蕉、不许吃烤猪肉，甚至男女不能同床共枕，在游弥奥的床头，游弥奥最宠幸的女人，可以有个小小木板床，他的其他女人只能睡到别的房间去。

    房门关上之后，游弥奥才转为较温和的神情，对王文龙道：“建阳先生，我听说你是你们部族中的大巫师，有极高的地位，汉人所带来的那些书，其中有一些便是你所写的。”

    他笑道：“书是好东西，我们以前只想过将重要的事情刻成画，从没想到过我们说的每一句话都可以记录在轻薄的树皮上，这样一来，哪怕是很久以前的祖先，我们没有机会见到他们，只要他们留下了书，我们就还能听到他们的教导。”

    王文龙感到新奇，游弥奥在和汉人的有限交往中居然能这么快了解到书籍和文字的价值。

    王文龙稍稍思索，借助翻译说道：“游弥奥酋长，我在大明时曾经创造出一套表音规则，或许能够借用这套规则为夏威夷语创造一套可用的简单文字。”

    夏威夷岛上现在还没有诞生文字，其社会水平刚刚进步到绘画记事阶段，但统治阶级为了方便稳固自己的地位，已经建立起庞大复杂的信仰体系，那么多神的名字，显然会有书写的需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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