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刚出口，谢咏薇便敏锐感觉到，阿薇的眼神冷了。

  龙吟尊者眼神倒是松动几分。

  看着妹妹不快，谢咏萱心里也不好受，他无奈扯出一个笑，心里涌上一些失落。

  不对，谢咏萱握住手头那块饼，忽地惊醒，不禁惊愕地张大嘴。

  等等，这块饼是阿薇吃剩的？

  “尊者，”谢咏萱先看了阿薇神情，再将头转向龙吟尊者，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晃了晃手中半块饼，“实在抱歉，这饼既是家妹吃剩，那自然没没有再拿出来待客的道理。”

  谢咏薇闻言，轻轻抬眼去看那人。

  他，会接受这托辞吗？

  龙吟尊者眉头皱紧，又忽地松开：“有理。”

  见尊者能听进自己谏言，谢咏萱面上露出笑容，心里也松了口气。

  他生怕尊者反悔，连忙指一下那块饼：“那剩下这半块饼，就让在下为尊者代劳吧！”

  语毕，他立即埋头苦吃起来，因水中有迷药，他不能饮，故而只能生生用唾沫咽。

  谢咏薇看他面色痛苦，喉结几次涌动，才勉强咽下去，忍不住蹙起了眉。

  “哥，”谢咏薇向他伸出手来，“把你的水囊给我。”

  “唔？”

  谢咏萱还在跟下一块饼作斗争，不疑有他，直接把腰中水囊一解，就递给了阿薇。

  谢咏薇凑近水囊，细细嗅闻，又将水囊中一些水倒出，沾湿素帕一角，经谨慎判定，谢咏薇确认了，这是能令人精神涣散，从而再难抵御幻术攻击的迷魂散。

  “阿薇，”声音响起，是谢咏萱，“你不是说水中掺了药吗？既然有毒，咱们不饮即可。你这凑近它又嗅又闻的，到时候不小心也中了毒可怎么办？”

  谢咏薇听出他话语中的关心，心头一暖。

  她扬唇一笑：“哥，你刚才不还说阿薇是当世神医吗？这小小迷魂散，怎能难得了我？”

  “噢？”谢咏萱眼睛亮了几分，语气中自然带上了欣喜，“你是说，这里面的迷药，你可以解？”

  “那是自然。”谢咏薇自信点头。

  这迷魂散在江湖上流传甚广，被那些奸毒人物拿去，不知做了多少坏事。

  谢咏薇还在医仙谷修习时，就听师父提起过此事。

  他长吁短叹，不住摇头，感慨那些无辜受害之人。

  自那时起，谢咏薇便深刻认识了这迷魂散的害人之处。

  她拉着师父的手，让他不要为此担心，又熬了三天三夜，将能对抗迷魂散的解药制了出来。

  谢咏薇到现在也忘不了，拿到迷魂散解药时，师父脸上的欣喜与惊愕。

  自己手舞足蹈，向他指着各种原材料，师父不说话，只是笑着，看着她，目光似水。

  谢咏薇如今回想，当时自己说了些什么，现今都想不起来了，她唯一记得的是，师父听完之后，一句半开玩笑，半似感叹的话。

  「阿薇，你可以出师了。」

  当时，谢咏薇听到那句话后，心情很乱，几乎是一种无法形容的乱。

  若硬要描述，那感觉就好像是，有人给她破损的心口塞了团棉花，多年以后，棉花完美填补了那块缺陷，却也被血滋养，生生染成了红色，而如今，那团棉花正在被人尝试拿出来。

  扯心口棉花的人，正是当年放进去之人。那人不知道棉花已同她的血肉长在了一起，稍稍一碰，便会血流不止。

  「师父，」谢咏薇自己当时鼻头一酸，不知为何就泪流满面，「我不要出师，这种话，你以后不要说了！」

  一句吼完，胸中郁结消散少许，谢咏薇才发现自己是多么无礼。

  看着师父无措的脸色，她留下一句「对不起」便匆匆而逃。

  此后，无论是谢咏薇还是冷栀空，两人都很默契地再没提过出师之事。

  不过当年那件事，还是给重生的谢咏薇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也是那件事，让谢咏薇后知后觉意识到，对于此世的她而言，医仙谷，已经不只是一个单纯的学艺之地，而已经是她心灵的另一寄托之所了。

  “阿薇果真厉害！”

  谢咏萱接过谢咏薇已经放了解药的水，笑嘻嘻向她竖了个大拇指。

  “让我来尝尝啊，”谢咏萱轻轻仰头，咽下两口水，“咂”了一声，轻轻晃头，露出夸张的欣赏表情，“不愧是咱们家阿薇解过毒的水，就是甘甜美味。”

  他看向谢咏薇，眼里跃动着喜悦：“阿薇真棒！”

  “那是自然，”谢咏薇轻轻翘起嘴角，杏眼弯弯，跟月牙儿似的，眼底满是笑意，“要是喜欢就多喝些，喝完再去打，打完给我，我再给你解毒！”

  “好嘞，”谢咏萱开心应声，猛灌了两下，却忽地停住了，低头，眼神有些茫然，“可是，水喝多了，我路上要小解可怎么办？”

  谢咏薇也愣住了。

  她神情变得有些严肃。

  这还真是个挺现实又严峻的问题。

  “那要不，你还是悠着喝？”

  “就不，”谢咏萱眨眼笑，转眼间又咕嘟咕嘟饮下两口水，他舒服喟叹一声，“这滋味实在是太美了，为了它，我路上多小解几次也愿意。”

  “诶，”谢咏薇面上还笑着，却作势要夺他的水囊，“饮水过度是真不好！”

  谢咏萱也笑着，手却故意左晃右闪：“诶，你摸不到！”

  谢咏薇努力伸手够了几次，每次指尖堪堪擦到，那水囊便立刻会提到一个更高的地方。

  刚开始几次，谢咏薇还耐着性子踮脚，跳跃去取。

  如此往复十几次，谢咏薇不干了。

  她叉着腰，别过头，闷闷抛下一句：“你再这样以后我就不理你了。”

  “诶？”

  刚才还嬉皮笑脸的谢咏萱立刻慌神了，他连忙不再逗谢咏薇，积极把把水囊双手奉上。

  “小姐，在下知错了，还望小姐大人有大量，饶了在下一回吧！”

  这声音怪腔怪调，闷闷的，还带着几分委屈。

  谢咏薇一听，就“扑哧”一声笑出来。

  “好啦好啦，”她眼角弯着，接过那水囊，还给谢咏萱额头来了一下，“真是怕了你了。”

  站在一旁的龙吟尊者，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

  看来，她哥哥和她的关系，是真的很好。

  他轻轻勾唇，看来，自己这步棋，没有下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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