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娘子叮嘱云烟几句，“这些话你不要同旁人说起，我知你一心是为了府上好。只是大奶奶性情与旁的闺阁之女不同，待有机会，我与克叔、大公子说来，请大公子定夺。”

  她想着，这坐卧行走，吃穿住行，身为一府主母，肯定是都得讲究起来。

  哪怕大公子如今境遇……

  那也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富贵人家。

  可袁璩不知这些，她自现代过来，又小小年纪受了囚禁与虐待，旁人若同她说这些虚无的形式主义，她定然不予理会。

  吃到后头，蒋英等人均已停了筷子，唯有袁璩还在大快朵颐。

  云烟端来的饼子，蒋英身为男子倒是没那么拘束，跟着李嶝掰了一块儿放入碗中，用筷子夹着吃了起来。

  蒋蓉与李环还是放不开，只做了拒绝。

  李擎不喜，所以剩得大半，袁璩卷了些肉汁在里头，像现代人吃煎饼果子一样，咔咔炫了起来。

  如此豪放，看得云烟心里头愈发叹气。

  她转头看着那个如玉高洁的男子，想不到竟然命运如此不公，娶了大奶奶这样的女子。

  想到大公子曾经的未婚妻谢宝笙——只怕大奶奶是不及她半分。

  待袁璩吃完，云烟等人才来收拾残羹冷炙，李嶝怕她吃多了积食，又专门引着她出去散步，蒋英三人觉得新鲜，也跟着一块儿。

  李擎倒是不愿意，袁璩哪里饶过他。

  “你吃得不比我少，快些一并走走。”

  也又看向李嶝，“哥哥，今日客人来访，不如放我与李擎半日假，我们去烧香拜佛——”

  ……你倒是会想！

  李嶝甚是无言。

  不待说话，李擎也顶着一双清澈智障之眼，巴巴的看着他。

  “你二人的书能背了？”

  “你二人今日的字写了？”

  袁璩眼珠子一转，“是的，李擎就让他在府上好生学习，我们自行去就是了。他将来要做国之栋梁，定然不能与我们一起闲散度日。”

  “……”小嫂子，看看你说的是人话吗？

  倒不是袁璩偷奸耍滑不想学习，近些时日，赵克不知从何处又调派了人手，对府里内外严防死守，外头贼人倒是进不来了，可袁璩更没有机会外出。

  元宵之夜，潘湘儿的话她一直惦记。

  袁府——，她是要去探探的。

  只是，更着急的是与袁予拙搭上话，她想知道，从她被囚禁后，袁府上下发生了什么。

  还有，她应该去见见郑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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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府，袁明河的续弦夫人郑蔷正静静的对着高几上放着的水仙花发呆。想到袁明河寄回来的家书之中的叮嘱，她只觉无奈。

  芷兰端着一个半尺长宽的朱漆漆盒进来，看她这般，怕惊吓到她，先是唤了一声，“夫人，若是坐得疲累，不如往榻上歇息一会儿。”

  郑蔷闻言，轻轻摇了摇头。

  实金点翠凤吐蕊步摇轻轻晃了几下，又贴在了郑蔷饱满额际，衬得肤色白皙，光彩夺目。

  “夫人又在为了将军担忧？”芷兰过来放下漆盒，又说了这几日烦扰夫人之事。

  郑蔷容颜娇媚，攒眉短叹。

  “原以为夫妻分离这些日子，他怕是会召我回去以解相思之苦，谁料——，他竟然还打算让我在这京城里再待一年。”

  芷兰如何不知，但也只能宽慰几句。

  “想来是将军心疼夫人，在拓县这些年岁里，夫人身子不爽利，只怕将军也想着让夫人在京城好生调养身子。”

  郑蔷轻抚了簪花，眉眼之中闪过一丝冷意。

  “只怕是那小狐狸精迷住了他的双眼，吹了什么枕头风，把我这主母丢到京城省得碍眼。”

  芷兰默然。

  夫人所说的小狐狸精，是五年前将军巡边时救下的葵族少女婉姨娘。其实婉儿这个名字都是将军亲自所取，说她是世间最美好的女子。

  丫鬟带来将军此番私语，郑蔷听完面上浮现了一丝奇怪的笑意。

  最美好？

  最美好？

  果然是愚蠢的说法。她每每看到那狐狸精，就想捏死她。

  可惜——

  袁明河护得紧，还给狐狸精身边派了会拳脚武功的丫鬟。

  几次往来，她都没有占到半点便宜，倒是跟袁明河之间生了间隙。

  “相公既然心中无我，倒不如放了我归娘家去。”她眼含热泪，想着二人经历诸多，却不想到了这般年岁，竟然被一个深山夜林中捡来的野丫头比下去。

  “既如此，你近来身子也不爽利，不如往京城住去，那边不如拓县疾风沙来。”

  袁明河端坐书桌跟前，似乎在提笔写着什么。

  “相公——，竟然如此心狠？”还真动了遣离她的念头。

  听得她如此斥责，袁明河抬头望过来，风霜在他们各自脸上都留下了刻痕，可男女全然不同，袁明河面上沧桑却压不住浑身霸气，儒将儒将，也只是年轻时面皮薄嫩的一句笑谈。

  转而看她，同为四十来岁，纵使她在同龄女子中更为恬静柔美，但与葵族野丫头比来，哪里比得上？

  她有沉稳贵气，可男人偏偏喜爱鲜美年轻——

  袁明河不以为然，随心说了这么一番话，她却心中如刀割一般！

  如何能就此离开拓县？她不能，也不可以。于是曾经赫赫有名的丝绸郑夫人的她，甘心情愿隐入后宅，与那婉姨娘撕扯着过活。

  就算不愿，又能如何？

  她名下那么多的丝绸铺子，曾经大晋只怕没有达官显贵穿过她售卖的丝绸锦缎，可又能如何？

  如今剩下的不过十之一二，能如何？

  留给瑶光做嫁妆都不够。

  辰儿是袁明河唯一的儿子，她倒是不担忧什么前程将来的，可珠儿——，她却顾及不了。

  所以，听说葵族那个小贱人有了身孕，她摸了摸胸口热乎到冷凉的心，就这样吧。

  她不喜拖泥带水，更不喜留有遗憾，原是要一绝永患，谁料得到袁明河配给她的丫鬟竟然有几分能耐。

  承了所有过错，当着袁明河与她，饮恨自尽。

  落得个死无对证，不过还好，那狐狸精身子大受磋磨，再不能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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