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力调研轮到了云州。

  温言奇和苏梅早早就等到了路口迎接，见王力的车一到，温言奇上去拉开了后座车门。

  王力脸上挂着微笑，向温言奇伸出了手。

  新任领导就任都会到基层搞调研，但主要目的还是亮个相，让基层熟悉，顺便自己也对地方领导有个初步印象。王力分管的又是组织，所以，安排的调研点大多是走马观花。

  对于王力，温言奇再熟悉不过。几个副职对王力也都清楚，如今虽说只是市委副书记，可王力身上的光环却不亚于张相伟和廖智力。

  温言奇心里时刻提醒自己，原本和王力的关系已经成为过去式，不能提及也不可提及，面对王力的时候甚至比和廖智力在一起时还恭敬些。一路走来，王力时不时的就会背起手，和原来作秘书或者办公厅主任的时候截然不同。温言奇原本也不习惯背着手，何况眼前不是市领导，就是县委书记。任书记以来，周围总是围着人，若不是市里领导来，自己就是当然的中心，两只手不自觉的也背了起来，仿佛不背手就无处安放，插裤兜里不合适，垂下来更不合适，抱着肚子似乎也不合适。眼前，王力背着手左右看看，温言奇自然背不了，抱着肚子似乎又合适了。

  王力看起来很随和，但举手投足之间却又显着与以往不同。温言奇一路介绍着云州的基本情况，王力听了也只是略微点点头，并不表示肯定或者赞同，偶尔说两句也是再问问具体情况。办公室主任整天混迹在领导身边，下面人看起来自然就有些神秘感，但作过主任的自然心里清楚，别人再怎么看自己，都是以下观上的结果。从不入流的股级主任到省部级的主任，说破天了还是服务员而已，做不了主，也不能做主。操的领导的心，干着秘书的事，说多了嫌烦，不说了嫌木，始终是个影子。什么时候领导肯放手了，哪怕正级的待遇干副职的实职，才算是熬出了头。就像王力这样，别人看的自然是高不可攀，可其中滋味唯有干过的才懂。如今虽说是市委副职，身上的影子却变成了实实在在的加持，谁又敢怠慢？

  从前几天的日程看，王力在其他县市调研完会直接前往下一个县市，温言奇和苏梅礼节性的劝说了一番，王力竟同意留宿一晚，这下倒是给了云州不同其他县市的待遇。

  温言奇自作主张的安排在温泉，悄声对王力说：“张总搞的温泉项目，已经初步有了样子，虽说宾馆还没有完工，但几个别墅是搞好了的，王书记去正好给我们提提建议。”

  王力只说了声好。

  车队直接绕过了施工场地，开进了后面的几栋建好的别墅区。院子里有仿真的椰子树和花卉，稻草式的凉棚，房间里一尘不染。桌上早已摆放好了水果，茶水。

  谢万洲将泳装送给王力，其他人见状便退了出去，只留下温言奇和王力两人。

  王力舒了一口气，陷在沙发里，左右看看说：“原来只是路过，从来没有进来过，和想象的不一样，很有特色嘛……”。

  温言奇说：“原来条件简陋些，过往的人不少，进来的更不多。”

  王力这才说：“云州是个好地方，我这一天走下来，见了不少。”

  温言奇笑笑：“资源相比其他县市，是要好些。王书记下水泡一会？现在天气好，水温正合适”。

  王力呵呵一笑，“好，那就试试”。

  “嚯！这水真是热！”，王力试了试水温，缓缓下去。

  只剩两人的时候，王力似乎又放下了姿态，恢复了往日的感觉。温言奇一年到头陪领导下水，早已习惯，但还是觉得烫，硬忍着泡进去，对王力说：“天气凉还可以，若是夏天，非得半夜才能进去，好多不知道的，一猛子扎进去，烫秃噜皮的都有！”。

  “是嘛？那还真是好东西，温泉矿物质多，水温不高便没了作用。我去过好些地方，说是温泉，其实都是假的，后面架了锅炉烧了热水，再兑些硫磺什么的进去，和这个完全不是一个东西。”

  “还能这样搞？”，温言奇觉得惊奇，都说国人最能造假，却没想到连温泉这样的东西也可以这样干！

  王力笑笑：“可不是，如今什么都能造的了假，就像这院里椰树……”

  温言奇无奈的笑道：“是啊，也不知谁的主意，搞个椰树在这里，又不是南方”。

  王力说：“想必是往海滩的意境上靠，按我说，既然是这荒郊野外里的东西，搞些胡杨树要比这个好些，起码自然，和周遭的环境也能融合”。

  温言奇佩服道：“王书记说的对，刚才也觉得不对劲，椰树本就直来直去，叶子又少，这里的日头又毒，更何况还是个假的，完了我就通知他们改！”

  王力往脸上撂了把水，舒服的靠在池边。半晌，缓缓的问：“张斌来的多吗？”

  温言奇说：“倒是不多，他对这个兴趣不大。”

  “兴趣不大还投资？”王力笑笑，“张斌同我讲过几次，金辉一直想在康镇投资些产业……”

  温言奇一愣，这个说法马宁波原来说过。现在王力这么一说，不知是到长林之前还是之后？

  “康镇都是资源型产业，投资大，回报慢”。温言奇不知王力是什么意思，只能谨慎的回答。

  王力说：“是啊，都是动辄几亿，几十亿的投资。不过金辉集团的实力倒是还可以”。

  这下，温言奇听懂了，张斌必定是游说了王力。若是王力来之前就是省里的关系，若是来之后，就是上下级直管了。资源一直都是省里批，但卡在云州的地盘上，还是要过县里的关。一直以来，温言奇始终同张斌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既不想走的太近，也不离得太远。这个人太精明，背后的能量又说不清楚。和他相处，温言奇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来，好像他早已织好了网，只看你什么时候进去一样。

  原来马宁波说，温言奇可以不理会，现在王力这样说了，温言奇就不得不表态了。

  温言奇说：“金辉集团的实力在明都也是数一数二的，若是有好的项目，大可以来，最近县里计划着扩大招商引资的力度，康镇以后能发展到什么程度，还真不好说”。

  王力喝了口茶，拿起毛巾搓了搓身子，将温书记的称呼又变成了名字。“言奇，这水真不错，身上滑溜溜的”。

  王力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温言奇只得附和着说：“都说泡完不要立即洗澡，隔一晚效果更好。”

  “是嘛？那我今天先不冲澡试试，言奇现在还走路吗？”

  温言奇笑道：“只能是偶尔走走，懒得动了”。

  王力说：“有时间了还是多走走，我们这个年龄段，说老不老，说小又是人到中年，身体不养不好很容易出问题。这次来了长林，发现比明都好多了，车少人少空气好，下班没事了走走，就觉得舒服”。

  温言奇道：“王书记说的是，我才来长林的时候也是这个感觉，偶尔还想，人都往明都跑，有机会了扎下根才好，都图什么？还不是高楼大厦，车水马龙？倒不如长林，该下雪的时候下雪，该下雨的时候下雨，惬意自在”。

  呵呵，王力笑笑，“此一时彼一时。你让明都人到这里住几天当然高兴，让他生活在这里就觉得偏僻。同样，让长林人去明都逛几天也觉得兴奋，常年守在那里又觉得烦躁。说来说去倒不如你我这样的，组织说去哪里，就去哪里，压根没什么适应期。是吧？”

  “还真是”。温言奇也笑了笑。

  王力说着，伸了懒腰。

  温言奇见状就说：“这水泡一会就会觉得困乏，这会睡一觉就舒服了”。

  王力打了哈欠，“你还别说，真有些瞌睡”。

  将王力安顿好，温言奇退出了房间，莫名的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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