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的影音厅在顶楼，顾季臣经过三楼的时候，被叫住了。

他转头，看向穿着老式黑棉家居服，站在书房门口的老人，微微一躬身：“父亲。”

“进来。”顾达韬说完这句，转身进了书房里。

顾氏老宅，从外观看上，是传统的老式庄园。内里的布置，也宛如古代大户人家的府邸。书房内是纯木质的装饰，书桌、博古架、山水屏风，墙壁上挂着名人字画，窗下墙边，还摆着一架编钟。

顾达韬立于书桌后，执笔蘸墨，正在写一副大字。

他写的是草书，飘逸狂放，自有一派潇洒不羁，如同他现在的生活。

自打将顾氏集团的生意分别交到几个儿子手里后，顾达韬大有“退居幕后”的闲适，每天的日子无非就是练字品茶，听戏遛鸟，六十四岁的人，过得像八十四岁。

搁了笔，他朝着顾季臣招手：“看看我写得怎么样。”

顾季臣走到顾达韬身侧，垂眸看着桌上“兄友弟恭”的几个字，轻轻勾了勾一侧唇角：“父亲写得很好。”

“你来。”顾达韬从笔山上拿下一枝烫金狼毫，递给顾季臣，“也写这四个字。”

顾季臣蘸墨落笔，只不过他写的不是草书，没有那样大开大合，依然是平时那样的沉稳端肃。

写完了，顾达韬才问：“写归写，你可知其中的意思？”

“当然。”顾季臣说，“今日海城黎部长那边来人了，我已将事情妥善处理，替大哥省去了不少麻烦，不就是在践行您从小教导我们的这四个字？”

顾达韬脸色微沉：“海运生意是你大哥负责的，远轮不到你出手，你这是越俎代庖！”

顾季臣声调淡淡，依然慢条斯理的：“所以在父亲眼里，我帮大哥解决麻烦，倒是我错了？”

“你不该出面，应该让你大哥自己来！又不是什么大问题，你大哥自己又不是不能处理！”

“不是大问题？”顾季臣轻笑，“那看来大哥在向父亲告状的时候，也并未说明实情啊。如果这真的只是他的事情，我肯定懒得理会。但是他影响到我的海外矿产的交易效率，他这边处理不好，我那边也会受影响。”

顾达韬眼神沉郁，语调也沉了下来：“即便如此，你也不该将手伸到你大哥那里！当初我把生意交到你们兄弟几个手里的时候，就告诉你们，要各自为政，不能随意插手别人的事情！”

“父亲以为我喜欢替别人操闲心？大哥这桩海运生意从一开始就不顺，大事小事没完没了，对我的影响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之前就罢了，这次影响实在太大，我耽搁不得。与其警告我，父亲不如提醒大哥，让他怎么处理好自己负责的生意，别总是给别人带来麻烦。”

说罢，顾季臣轻笑一声，又加了一句饱含讽刺的：“如果因为我一次小小的帮忙而对大哥在顾氏海运的统治力造成了什么不好的影响，那您应该好好思考一下，我亲爱的大哥是不是太废物了些。”

话音刚落，顾达韬一个巴掌就落在了顾季臣脸上。

他另一只手狠狠敲着桌子，怒斥：“混账，你竟敢这么说你大哥？”

“父亲生什么气？我刚才只是提出了一个假设。”顾季臣云淡风轻地说，甚至唇角那抹笑容依然还在，“您这般盛怒，会让我怀疑您是不是被我戳到了心窝子，恼羞成怒了。难道您也是这么认为大哥的？”

“你……”顾达韬又扬起了手。

顾季臣不躲不避，仿佛对这样的责打已经习以为常。

这个巴掌终究没有落下来，顾达韬猛地缩回手，重重喘了两口气：“不孝子，滚出去！”

“好的，父亲。”顾季臣说，“别生气，生气不利于身心健康，而且……”

他一顿：“您的这四个字，写得其实不怎么好看。书法讲究的就是一个心静，您气性太大了。”

顾达韬眉毛抖了抖，半晌也喘不匀一口气儿，狠狠抓起桌上的砚台，朝着房门砸了过去。

妈的，怎么就没砸到那个不孝子脑袋上！

出了书房，顾季臣听见了身后震耳欲聋的声响。他无所谓地翘了翘唇角，摸了下略微有些刺痛的右脸。

习惯了，在他印象里，父亲的脾气就不怎么好。大概因为他的好脾气，都给了他的原配夫人和他们的孩子——也就是他的长子顾伯廉了。所以对于这些后来的女人和他们这些后来的孩子，便再没有了什么耐心。

忽然也没有了看电影的心情，顾季臣回到了自己的卧室里。

躺在床上，不自觉地又点开了那个朋友圈。

她母亲已经去世，而且奶奶也说她在世界上也没有了其它亲人，她依然可以这样快乐乐观的生活，真的挺好的。家人多，未必会很快乐。

她应该就属于那种，从心底里，真挚地热爱这个世界的人。

而不是像他一样，对什么都是淡漠的、冷眼旁观的、没有太大兴致的。

——

姜茉吃伤了肚子。

坐在卫生间里的时候，她就在不断自省：人还是不能太放肆。吃惯了轻食沙拉，她那脆弱的肠胃已经接受不了周奶奶满满的爱了。

偏偏她还接到了公司经纪人的电话，说让她赶紧去公司，因为她接的那部新古装剧的导演去了北城，今天晚上会去顾氏传媒开会，要见主创们。

新古装剧，就是程怡是女主，她当女三的那一部。那位导演姜茉也久闻大名，不太好伺候。

“知道了，但是我现在在外地，还得去赶飞机。”

“行，尽快就好。”

姜茉出去后，告诉周奶奶，工作上突然有了安排，她得回北城了。

周奶奶叹了口气，本来还想让她那孙子回来之后，三人吃一顿团圆饭，然后他们两个一块儿再走的。

可是工作嘛，耽误不得。

“行，你去吧。”周奶奶说，“等那小子回来了，我告诉他。”

姜茉连连点头。

她没让周奶奶送，打车去高铁站。

路上，给塑料老公发了条消息：“老公，我今天等不到你了，公司突然来了工作安排，我得赶紧回去。”

顾季臣刚从高铁站出来，就收到了这条短信。

正准备回复，忽然听李瑞说：“咦，那不是程小姐吗？”

顾季臣抬头一看，只看见两个匆匆忙忙的背影，一路狂奔着检票进站了。

的确是程怡和她的助理吴园。

于是他回复了一条：“没关系，工作要紧，你别太着急，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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