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看着大家不说话，韩宝力疑惑的嗯了一声。

  而直到现在，大家也才发现，现在这个问题，要比他们想象的复杂。

  或者说，比他们想象的简单。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韩宝力老爷子应该是有点阿尔兹海默症。

  他的记忆里，可能只有当年一块儿玩儿的那些老伙计，记得当年的事情，还有一直在身边亲近的人，剩下的人他都不记得。

  这在某个方面，也帮助了小王来骗韩宝力。

  而且，让他们对那个小王的憎恨，更上一层楼！

  连自己的恩师，生病了的恩师都骗，这简直不能算是人了。

  “先生，我叫郭齐林。”

  面对这样的韩宝力，郭齐林轻轻的搀住他，回了一句。

  孙跃也站起来，挺着大肚子，伸手轻轻拍拍韩宝力先生另一条胳膊。

  “老爷子，我叫孙跃，石先生徒弟，跟乾儿哥一辈儿的嘛我。”

  孙跃没有表现出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依旧笑着和韩宝力打趣。

  漕云金也站起来，慢慢扶着韩宝力坐下。

  “老爷子，我郭德港的徒弟啊。”

  “金子！”

  韩宝力拍拍孙跃的手笑笑，又拍了拍郭齐林的肩膀，拉着漕云金，招呼大家都坐下。

  “唉，人老了，不中用咯！”

  “对，郭齐林，大林子嘛，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孙胖子，该减肥了啊，人都说有钱难买老来瘦，你这再不减肥该老了啊！”

  “金子，嘿，金子，没回去吧，你师娘那人啊，嘿……得得得，老李在这儿呢，我不说了，不说了，哈哈哈……”

  韩宝力打着趣，跟老哥们儿拍拍打打，开心的笑起来。

  笑的大家心里面一阵酸楚。

  但有时候想想，其实这样也好，永远记得生命中美好的事儿，记得最宝贵的会议，记得最要好的朋友，而把其他的一切，抛在脑后。

  就像是一台无法再写入任何程序的电脑，只是用它模糊的花屏，一遍遍播放着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录，那可能就是这台电脑最难抹去，也是最深刻的东西。

  直到被磨损的不成样子，连最后一行代码也敲不下去。

  它就是成了无暇，绝对的无暇。

  因为除了毁灭，没人能改写它哪怕分毫。

  他们已经看到了，韩宝力未来的某一天，会变成一个孩子，一个佝偻着腰背，拄着拐杖，满头白发的襁褓中的孩子。

  他能记得谁，谁也不知道。

  只知道他最后，谁也不会记得。

  生命在他的身上，当真成了一个轮回，不带一丝邪念的来，不带一丝杂念的走。

  落于襁褓，归于襁褓。

  “嘿，你们那么看着我干嘛？”

  “有事儿说啊我说！”

  韩宝力看大家看着他，像个小孩子似得抱怨起来。

  随后一拍脑袋，皱了皱眉头。

  “啧！”

  “你瞧我这脑子，小王的事儿！”

  “小王这孩子啊，当年也是命苦，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摸爬滚打四五年了，那时候乱啊，小王一年挣不了几个钱，更省不下来，好不容易省了点儿，准备过年吃点好的，出门就被抢了。”

  “他追小偷，直接撞我身上了，小王那时候也有劲，把我拉起来甩给我一块二，撒腿继续追！”

  “那时候，那是二九天啊，小王穿着布鞋，四条长短不一的单裤，还有自己拿线随便捆的大棉衣，就那么追那个小偷。”

  “我就朝他喊，你丢了多少，我给你！跟我走，我给你口吃的！”

  “就这样……”

  韩宝力慢慢的，讲起了他和小王的故事。

  小王原名王添，至少他就跟韩宝力这么说的。

  而韩宝力在那次之后，也真正的把小王添在了自己家里。

  努力的教导他，结果发现他并没有什么天赋，就把他安排在身边儿，做个伺候的人，没事儿了也帮他探探路。

  他韩宝力这么大年纪，还坐什么会长的位置，就是给小王准备的。

  韩宝力自己的儿女，都有事业，不用他担心。

  小王呢，虽说技能没那么出彩，但好在办事利索。

  韩宝力就想着，自己多坐两天，凭借自己的影响力，给小王弄个一官半职，干不了技术活儿，还干不了其它的吗？

  “一个协会里，总归是需要小王这样的人的。”

  这是韩宝力先生的原话。

  也就是这样，韩宝力先生围绕着小王，说了整整一个小时，他一直在说小王，以前的小王，至少是五六年的小王。

  事情虽然不多，经典的也就那几个，但他说了两遍。

  同样的话，两遍。

  期间，问了三遍郭齐林叫什么，问了漕云金两遍，问了孙跃一遍。

  郭齐林答了三遍，漕云金答了两遍，孙跃答了两遍。

  于乾抽了八根烟，李树生老爷子不抽，韩宝力老爷子和石先生一人一根，孙胖子也来了俩。

  而就在韩宝力先生第三遍讲到中间的时候，房门敲响。

  郭齐林去开门，栾云坪押着小王走进来。

  韩宝力看着小王，先是一喜，随后转变成了担忧，然后又是震惊，拄着拐杖，一边用力的捣着地面，一边愤怒的说道。

  “小王，你到底干什么了！”

  “你说啊！”

  “你看看这些老前辈，还有你的同辈们，都跟我告状来了！”

  此时的小王，胳膊搭在栾云坪身上，脸上倒是没什么污渍。

  就是身上，有几个不太清晰的脚印。

  42码的，正好对应栾云坪的鞋号。

  不用说他经历了什么，大家都知道，遇到这种事儿，要不是韩宝力先生在这儿，他们都得上去踹他几脚。

  面对韩先生的发问，小王笑了。

  “师父，别来无恙啊！”

  “我的事儿，也很简单，借用您的名号，吃里扒外，赚点回扣，您是我的工具，我赚钱的工具。”

  “您知道我的，我很小气，很吝啬。”

  “我怕别人抢了我的钱，我也知道钱非常的重要，您也老了，我也看不到有什么前途，所以我弄了很多很多的钱，反正您也不会记得。”

  “我给您养老就行了，您要的不就是这个吗？”

  “当然，我也愿意这样做。”

  “何必，何必搞成这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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