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火车在路上慢悠悠咣当了两天，王春林才到了辽省，他在辽省有个亲戚，是本家的二叔，据说是电厂的正式职工，王春林就是奔着他二叔来的。

  王春林在车上不吃不喝，到车站时已经饥渴难耐，可是他也忍着没有买东西吃，他知道自己口袋里的钱不充足，到一个饭店外面的水桶里喝了人家半瓢凉水就走了，他得找到他二叔家，没有任何的交通工具，几十里的路程是靠脚量的，一路打听一路走，他终于在傍晚找到了他二叔家。

  当王春林二叔看到他时，一脸的不可思议，他没有想到自家的这个侄儿能一个人不声不响地跑去辽省，而且是为了追媳妇，于是就叹了口气，让王春林住了下来，他这个二爷爷也是挺好的人，不会给他甩脸子，而且还提供食宿，王春林便在这边住了下来。

  二爷爷家跟葫芦岛就隔着一条江，每天早上，王春林便坐船过江去找梅子，然后陪着梅子说话。

  王春林第一次见梅子时，梅子吃了一惊，她没有想到王春林会追去。当时梅子的二姨跟她说：这个小伙子是个厉害角色，不行就跟他回去。当时梅子没有同意，只是沉默着不做声，二姨没有说话，只叹了一口气。

  以后的一个月的时间里，王春林没有说让梅子跟他走，只是每天早上过江陪着梅子干活，晚上再过江回二爷爷家吃饭睡觉。

  有一天晚上，二爷爷把王春林喊到身边说：“林子，你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正好我单位有个招工名额，我给你要来了，俩月的临时工，俩月后转正，一个月三十元，你跟梅子商量一下，不行就留下，这是个很好的机会，你们定居下来，以后就是城里人，不用回农村了。”王春林心中一阵狂喜，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从此自己就是国家正式职工，人上人，不是农民了，但是，眼前又出现了那四个没有成家的弟弟，如果自己留下，他们该怎么办？那一夜，王春林失眠了。

  第2天，他渡江跟梅子商量，梅子二姨在一旁听到了，就说：“回去吧，家里还有老人，你们留下，老人咋办？”他们二人都沉默了，是啊，梅子的家里还有她的爷爷奶奶，她确实担心老人没有人照顾；王春林的家里也有那么一堆弟弟，最终，他们选择了为了家人舍弃自己的幸福。

  做了选择的二人就告别亲戚回老家，因为当时王春林的钱都花光了，再不走也不行了。二爷爷很可惜他错失这样好的机会。

  王春林说：“二叔，我感激你一辈子，长这么大，除了姥爷，只有你为我打算为我奔走，还收留我，如果有机会，我会报答你的。”

  二人回来了，日子照常过下去，还是每天上工，王春林的爹娘还是每天吵架。

  王春林和梅子年龄很大了，大队里要求够年龄的男女必须去登记结婚，他们就去登记了。登记了就是结婚了，按照王春林父母的说法，把人接过去过日子就可以了，不用举行什么婚礼了，家里又没有钱。王春林不同意，自己挣钱自己办婚礼，一辈子只有一次，再穷他也不想委屈了梅子，可是手里一分钱也没有，这个婚怎么结。这时候时间已经到了第二年的七月。

  那天，王春林跟梅子说，他要出去挣钱了，梅子没有说话。接着，王春林就向大队长请假了。

  王春林回到家，跟他娘说：“早上三点叫醒我，我要出门。”

  娘问：“出门干嘛？”他没有回答。

  第二天早上三点，王春林起床，喝了一碗野菜粥，就推着他爹那辆破自行车出门了。

  这次没有去寇家邬，而是去了一个舅家，在杨庄。

  到杨庄的时候天刚放亮，舅舅就问王春林：“娃，你有啥事？”王春林说：“舅，我想买你家的豆子，这里豆子的行情多少？”舅舅说：“来收的五毛，给你四毛九。”王春林说：“行，但是我现在没有钱，我得先赊账，明天给你送钱来。”舅舅有些为难，

  “娃，你要干嘛？投机倒把是要被扣住的。”

  王春林说：“没事，你赊给我就是，扣不住。”舅舅看看他，咬咬牙，给他装了一百五十斤豆子。

  王春林骑着破自行车，带着一百五十斤豆子就回了家，回到家，把自行车靠墙放着，豆子挪到自己住的东屋，吃了一个窝头，就跟他娘说，明天早上三点叫我。

  第二天早上三点，王春林就带着豆子去了莒县，路上不好走，自行车又太破，他蹬车很吃力，到了莒县的时候，天蒙蒙亮，路上遇到几个人，王春林就打听哪里有收豆子的，巧的是这里面正好有个收豆子的，他心里很高兴。

  那人问，“多少钱一斤小兄弟？”

  王春林说，“你说个价。”因为他不知道这里的行情。

  那人说，“都是六毛一斤。”

  他说，“不对，应该是六毛五吧。”

  那人说，“不行，太贵，哪有这个价的。这样吧六毛二。”

  他说，“六毛四。”

  那人说，“好吧，就六毛四，你给我送家里去。”

  王春林高高兴兴地把豆子送到那人家里，吃了一家一个大窝头，拿着96块钱就往回走了。

  第一次挣了23块钱。

  王春林又一次返回杨庄，又到了舅舅家里，他一进门，舅舅吃了一惊，说，“咋了娃，让人家查住了？”

  他说，“没有，都卖了。”舅舅放心了，他是委实没有想到外甥这么快就卖完了。

  王春林又吃了人家一个大窝头，喝了一碗野菜汤，肚子里有了粮食，舒服多了。

  王春林说：“舅，再给我装一百五十斤，这次给你先给你四十，明天再给你结清。”这次，舅舅很痛快地答应了，又给他装了一百五十斤豆子。

  王春林就又带着豆子回家了，回到家时已是晚上九点。

  娘看到他又带豆子回去，问：“怎么又带回来了？”

  王春林：“没有卖了，明天三点叫我。”

  第二天，他就又出了门。

  王春林这次熟门熟路，就又到了那户买豆子的人家那里，那人说暂时不用了，他请人家介绍了其他的油坊，那人也痛快地答应了，还把他领到那家门口。

  还是那个价格，一共93元。

  王春林就是这样一路倒腾，从原来的空手套白狼到手里渐渐有了积蓄。

  当他手里有了近两百块钱的时候，这个地方的油坊里的豆子都饱和了。

  那咋办呢？没有办法，他就顺着小路往南走，不小心进到了深山里头，山里头没有几个人，根本就没有买豆子的，那时已经是深夜了，四周一片寂静，还有漫天的黑暗，他害怕了，偶尔还会听到几声野兽的叫声，他生生停住了脚步，咋办，往回走，可是，这么黑的天怎么走，找不到方向啊。

  北方有亮光，王春林一咬牙，顺着山路朝着光的方向走。山路太窄，好几次，他和车子加豆子，都摔进沟里，但是他不敢停下，他怕有野兽窜出来。一路向北，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就这样走了一路，肚子里一粒粮食也没有，好不容易到了天微亮，在小路上遇到了早上起来拾粪的大爷。

  为了心中的美好，我愿饮尽世间苦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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