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小乔缓缓走至长公主身侧，并未禀报，只静静伫立，眼睛望向漆黑一片的崖底。

  长公主察觉到她的到来，落寞的神情，瞬间被唇角勾起的一抹鄙夷掩去。

  “你来了？坐吧！”

  长公主声音平和，亦听不出愤怒，余小乔一时看不出端倪，便按她说的，俯

  身坐下。

  远远望去，悠悠暗色中，两道并肩而坐的身影，倒像是姐妹，毫无半点

  违和与危险。

  “命儿同你讲过他的父亲——尤戈吗？”长公主虽面有倦意，妆容却一如既往的精致，她似乎并不是询问，未等余小乔回答，自顾自往下说着。

  我们的父皇与尤戈父亲，是八拜之交，最初打天下时，尤戈父亲提供了巨大的财力支持。

  后来父皇得了天下，登上帝位，本欲封尤戈父亲为王，可他拒绝了，只想做个富贵闲人。

  于是，父皇随了他，允他经商，却赐予了爵位。

  我，皇兄，还有姒尤戈，自小就认识。

  皇兄睿智锋利，尤戈风趣文雅，却都文治武功，样样不差。

  在我眼里，相比皇兄的锋芒毕露，尤戈的温和谦恭，更有魅力。

  嫁与尤戈，是我自小的梦想，甚至是唯一的梦想。

  母后，曾说不知我何时对他动的心，竟执拗到此。

  我也曾问过自己无数遍，根本不知道何时，只知道还是个小丫头时，心中、眼里就满是他。

  除了他，再未瞧过别的男子。

  再未！

  余小乔侧头，深望她一眼。

  此时的女人，眸光如水，甚至溢着丝丝幸福。

  可能，所有的屠龙少年，也曾经是普通男孩。所有的怨妇疯女，也曾经天真烂漫。

  长公主并未理会，继续讲着，余小乔转回头，望向已有些亮色的悬崖。

  可，江离来了，那时她七八岁，不知姒伯伯从哪里捡来的，养在姒府，待她如同亲生女儿般。

  尤戈更是！

  虽然他惯说，离儿可怜，做哥哥的本该如此。

  可，我知道他待她不同，很不同！

  我很生气，经常和尤戈闹，将江离的新衣服泼上墨，将她的簪子折断，甚至还和她扭打到一起，抓破她的脸……

  尤戈非常恼火，拉着我苦口婆心地劝说，训斥。

  我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变本加厉，有时候还怕尤戈不知道，要么逼着江离告状，要么让丫鬟告诉尤戈。

  而所有的一切，都只为了他能理理我，和我说几句话。

  无论如何，这样他能和我多待好久，即便是训斥，我心里都是甜的。

  余小乔搭在膝盖上的手，微微一紧抓住膝盖，脑海中盘旋着一个久远的故事——大学时经常会听到或被问及的心理测试。

  一女孩在父亲葬礼上，遇上一个心仪的男孩，葬礼结束后，她杀死了亲姐姐，请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是一警察破案时，对嫌疑犯做的心理测试。

  只有一人这样答：想在葬礼上，再见到那个男孩。

  当时，警察就是根据这个答案，找到了真凶。

  长公主确实，有颗扭曲、又偏执的心。

  余小乔望着她，眼神中流着同情，也溢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与害怕。

  长公主丝毫未注意到余小乔的紧张与侧望，继续讲着十几年不曾同人说起过的心里话。

  再后来，江离被送去学艺，哥哥也去了。

  我高兴极了！

  觉得，尤戈哥哥终于是我一个人的了！

  可，没成想。

  多年后，先是哥哥回来，做了大新皇上，紧接着江离回来，却成了尤戈的妻子。

  我，不是皇兄，可以看着心爱的女人，被拥在别人怀中、压在身下……

  尤戈是我的，我的男人！

  只能是我的。

  说到这儿，长公主唇角扬起，一抹抹既讥讽、又痛苦的笑。

  所以，我杀了江离……

  我只能杀了她！

  可，江离死了，死了好几年，尤戈眼里依旧没有我，甚至对我更加冷淡。

  我，我只能……又杀了他！

  可，即便死了，他也是我的。

  只能是我的！

  姒家祖坟里，埋的只是他的衣冠，他的躯体、白骨，我……砌进了御花园的鹊桥。

  余小乔心中一凛，恶寒自脚底爬出，顺背脊向上，沁得全身冷汗。

  这女人，真是个疯子！

  文命知道吗？他怎么受得了！

  长公主侧头，唇角挂着几分美丽无邪的笑，凝神盯着余小乔，“怕了？觉得我变态？”

  余小乔木然，未作答，心里却像爬进了蚂蚁，弑咬着心脏，疼痒难耐。

  “确实变态！”长公主笑笑，“我没法子，只有这样，我才能日日看到他、抚摸他……”

  余小乔想到，那个无比经典的佛家爱情轮回故事。

  我愿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雨打，只为你能从桥上经过。

  而，面前这个高贵傲慢的长公主，竟是……我若爱你，你便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雨打，只为我从桥上经过时，能看到你，抚摸你。

  余小乔心头大震，爱情都一样，深刻、澎湃、飞蛾扑火。

  可，有的爱是成全，有的爱是剥夺，有的爱竟是谋杀……

  被这样的女人爱上，怕是一生的梦魇吧！

  余小乔深深地同情，那个清风朗月的男子，更想到了文命，不由问道：“你想，想对文命如何？”

  “呵呵，故事讲得有些久，终于说到正题了。”长公主涂着蔻丹的手指，在

  地上轻轻画着圈。

  看着她云淡风轻，余小乔心跳如雷。

  “我要做命儿的——妻子。”长公主笑意盈盈道。

  余小乔不敢置信地盯着她，这个仍风姿绰然的女人，“你疯了？他是你的养

  子、养子啊！”

  “疯了又如何，我这辈子就做了这一件事，那就是爱姒尤戈。我必须做好，

  必须……既然他死了，那就让他儿子替他赎罪！”长公主戚然的表情，变得有些狰狞。

  余小乔强压下心头的震惊与愤怒，声音不稳道：“文命不会同意的。”

  “哈哈，笑话，他肯定不同意，可……他爱你呀？我若拿你的命要挟，你说……他会不会同意？我想、他爱你，胜过爱自己。”长公主此时的脸，已狰狞到癫狂。

  余小乔起身，却一阵晕眩，有些站不稳，“你！你下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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