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不以为然：“以前总是想着宁毁一座庙不破一桩婚，能找补就找补，能包容和谐就这么过下去。哪里有顺心不受气的地方，哪有世界上的好意都聚集在你一个人身上的道理？”

  “现在到了这把年纪，这个样子，什么忍受都是屁话。在有条件的时候，活得畅快一些，比什么都好。”

  丁佳莹不相信这是持重忍受的父亲说出来的话，有些违背他的形象了。

  见她惊讶，父亲咧嘴一笑：“我以前总觉得自己要活得像个人样，要有出息要上进，要让你爷爷刮目相看。现在想来简直就是可笑至极。就像你叔叔一样一辈子任性行事，从不看人脸色，只看自己喜好。”

  丁佳莹觉得父亲未免也太好看了自己的叔叔，那个草包能有什么出息。

  “他年少的时候就看透了这一切的虚妄，只肯对自己喜欢的人低头。他不爱强出风头，也不爱在人前显摆他的聪明，只是顺着水流和趋势活着。摇曳着尾巴在泥地里打滚的家伙，果然很快乐。我现在才刚刚体会到，而他已经享受了一辈子。”

  “我不同意。你们不一样，你远比他要好得多。”丁佳莹不赞同自己的父亲这么拿自己和这样的人相提并论。

  父亲也不争辩：“日后你会明白。今天的飞机只有一班，我给你买了票，你早点走。我们没事你别惦记。”

  到机场的时候，丁佳莹后知后觉地看着大海流眼泪。

  “你怎在哭？新的手机虽然很丑，但也不至于让你流泪吧？”

  手机店主的笑话一点都不好笑，丁佳莹还是笑出了鼻涕泡。

  “你的花找回来了吗？”

  “哼，没有。你不开心也要让我不开心吗？亏我还想让你开心点。”

  “谢了，你的好意心领了。手机帮我装上卡吧。”

  她一撅嘴就拿过她手里的卡给她装进了新手机里，嘟嘟囔囔：“给你装给你装，你别嗷嗷就哭。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对你始乱终弃呢。”

  “我是女的。”丁佳莹又笑起来一个鼻涕泡。

  “我也是女的。但是我眼光挺高的，笑会破鼻涕泡的不行。”

  丁佳莹笑得更是不得了。

  “有那么好笑吗？你该不会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吧？”

  丁佳莹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没话找话：“你头发自己剪的？”

  她的笑容很干净漂亮，一头短发，发尾微微上翘：“是啊，还不错吧？”

  丁佳莹想说的是层次没有剪好，该去理发店修修。但是她的表情那么骄傲明朗，让丁佳莹无法说出这句话。

  “很厉害。我的手都不能反手拿剪刀。”

  “行吧。看来你也不算坏人，叫我阿玉，我们就算是朋友了。下回你到岛上来的时候你可以来找我玩。”

  拿到手机一看，一会儿工夫她已经把时间常用的软件都给弄好了。

  “你手机之前的信息我没有办法给你在这里转移，你得回去之后找个靠谱的人。”

  丁佳莹伸出手：“谢谢你。阿玉，我叫阿莹。”

  “为什么你会修手机却没有自己的手机？门上招牌上都是座机电话。”

  “既然我们是朋友了，破天荒回答你的问题。一般人我不告诉他。”阿玉摇晃着脑袋。

  “愿闻其详。”丁佳莹这会儿眼泪终于没有了。

  “手机这种号称是世界上最自由的联络工具，实际上让你没有了不联络的自由。比如我昨天想在外面瞎晃悠，你们就找不到我，我就可以不用回来工作。这就是我的自由。”

  “去物质化的自由？”

  “你好像懂一点啊。”阿玉有些意外，歪着头重新打量丁佳莹。

  “所以你自己剪头发，你自己做衣服？”

  阿玉更开心了：“还不止这些，我只要能自己做的事情都自己做了。等下回来，我带你去看，我自己做的面包窑。”

  “这么热的地方你还要自己烤干巴面包吃？能不能吃点好的？”

  “算了你不懂。等你来了我做给你吃。”

  “那我找你的时候你都在吗？”

  “差不多。我不会离开这座岛。”

  “这会儿不在乎什么自由了？”

  “能在这里就是我想要的自由。”

  丁佳莹在上飞机之前有了一番对于自由的讨论的对话，让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是无形之中缓解了自己对未来这些事情的焦虑。

  自由？自己选择回到沈璁的身边的自由，带着对未来的茫然和不安回去的自由，怎么不算是一种自由呢？

  胡思乱想的，有什么用。

  就像阿玉即便剪毁了头发还是拥有了自由使用剪刀的权力。

  丁佳莹拥有的是随心自由决定自己的去处的自由，即便有很多难处。

  飞机在海上飞行的时间很短，很快就落到更厚实的大陆上，从大陆再穿过云端。

  十几个小时之后，丁佳莹又回到了之前的地方。

  沈璁第一时间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发现自己好像离开的时间不长还是会在见到他的一刻就发觉自己很想念他。

  非常非常。

  可是这一次，她没有扑进他的怀里，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的眼睛，微笑着坚定地一步一步走过去。

  她有一种奇怪的预感，这一次他们将更近地抵达彼此，你分享灵魂更亲近地分享一些秘密。

  丁佳莹絮絮叨叨说着自己在海岛上快要热晕了，这边冰冷的空气这一刻显得多么难得和亲切。

  “你坏了的手机我叫罗岩去帮你修好吧。”

  沈璁不说起，丁佳莹都没有想起这件事。

  但是里面有和肖咪咪的绝密聊天记录，之前车祸是不知道，所以无所谓。

  现在只要人还活着就绝不可能让自己的手机离开自己的视线，让自己的聊天记录暴露在一个外人的视野。

  这是尊严。

  若是以后有朝一日死去，这些电子遗产也只能肖咪咪这个知道最多的人来处理。

  沈璁都不行。

  “不用了。我们公司有专门修设备的家伙们，这点东西他们能搞定。再说这面还有点商业机密，不能轻易拿出去。”

  不管丁佳莹的借口是不是合适，是不是漏洞百出，沈璁都没有出言反驳也没有阻止。

  丁佳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又是夜深寂静，雪花落地的声音还有些生疏。

  今年的雪来得早了一些。

  沈璁吩咐电话那端的罗岩小心注意丁佳莹的动向。

  “沈总，真的不用追踪手机了吗？我们拿回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沈璁眼眸中神色很复杂：“没有意义了。”

  该知道的早晚会知道，只是今天，她至少是不知道的，也没有推开自己的怀抱。

  所有的吻和节奏还是那么熟悉，那么令人心动。

  他就是贪恋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分钟，即便只是偷来的，只是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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