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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李顾陈谈白玉楼


骅安闻言起身,连连答应,有侍卫前来押送。他卑躬屈膝,低头垂首,尽显小人的姿态。然而刚走到屋檐下,他脚步一顿,转身向贺华黎深深鞠躬:“贺公公,小的还有事情禀报!”

  贺华黎眯眼看着他:“说来听听。”

  骅安说:“那天邺王赶走我后,我就离开了养心宫。但在去户部账房的路上,我看见一个人匆匆忙忙,戴着斗笠,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但他似乎是从养心宫里出来的!”

  老太监闻言大惊,墨林和墨旋也纷纷侧目。骅安从未受到如此关注,一时之间面红耳赤,眼神慌乱,低头扯弄衣角的褶皱。

  贺华黎问道:“此人在案件发生后出现?你看不清他的容貌,能辨别他是男是女吗?”

  骅安轻轻点头:“身材瘦削,但骨架宽大,不像女子的体态。”说到这里,骅安突然沉默下来,环视众人一圈,最后选择了沉默。

  贺华黎察觉到异样:“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那天晚上月黑风高,实在记不清楚了!”骅安连忙否认,一边摆手。贺华黎直视他的眼睛:“你不是记不清楚,你是不敢记!”

  骅安跪下行大礼,嘴里不停念叨:“公公明察秋毫,小人肩负一家之重,父母妻儿都在,实在不愿因一句直言而让全家丧命啊!”

  贺华黎回应:“那就写下来,我会为你做主。如果你不写这封信,我就要治你的罪,因为你蔑视王法,欺瞒君上,无视先皇的威严,承担着国家衰败的主要责任!”

  贺华黎的指控直截了当,骅安只能满腹苦水,无奈王权富贵,贱民卑微。骅安心里明白,在这座法制崩溃的陵阳城,他再怎么挣扎也无法撼动大树。

  他甚至不敢叹气,唯唯诺诺地写下书信呈上,然后跟着侍卫去了东沅邺妃府。在这个英雄也要掂量行动的乱世,他只能继续做那只顽强挣扎的蚂蚁。

  不过,即使是蚂蚁也有其生存之道,无论挣扎是否有用,至少不会轻易死去,也不会像紫宸百里那样引起惊天动地的变故。

  蚂蚁有蚂蚁的安宁,大象有大象的困扰。

  骅安离开后,贺华黎盯着那封信看了一会,然后收起来,没再多说什么。

  墨林毫不在意,墨旋也保持沉默。毕竟,大家都知道在这种时候,知道的要保密,不知道的要装糊涂,否则就会像文般若一样,最终变得愚蠢。

  贺华黎似乎若无其事,指向第二个人:“李顾,你来谈谈!”

  李顾走上前跪坐,气质不算出众,但也算得上不卑不亢:“我是养心宫的带刀侍卫,案发当晚正在外围巡逻。”

  墨林说:“我看过了案发现场,百里太后是在暖阁分娩,外面是廊院,院外有邺王三人。当时你是否和他们在一块?事件发生时,他们三人进入内院了吗?”

  李顾点头。

  墨林接着问:“那你去做什么了?其他侍卫呢?”

  李顾回答:“我是十夫长,案发时我命令手下不要轻举妄动,我自己进去的,跟在温大人后面。当时院子里的人都死了,邺王殿下查看了离门口最近的尸体,我记得是个宫女。”

  “大礼官和国师没有接触尸体,是我按照他们的指示去确认的尸体。不过随后我们就撤出来了,因为凶手不见了踪影,能做出这样的事,绝非寻常之人。”

  “等等!”

  墨旋突然起身,凝视着李顾笑道:“你刚才说你跟着邺王进了内殿,那么当骅安被邺王斥退时,为什么从未提起见过你?”

  李顾听到这话,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但这并非出于恐惧,而是因愤怒而气结:“刚才我就想直言,骅安所说全都是谎言!”

  这话来得突然,贺华黎的语气变得尖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李顾回答:“我知无不言,那天跟随邺王离开养心宫,邺王似乎知道凶手的踪迹,我担心他的安全,一直跟踪他到白玉楼!”

  “白玉楼?”贺华黎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

  现场的气氛变得更加紧张,但墨林仍然半睁着眼睛:“白玉楼是什么地方?”

  老太监解释:“那是宫中的御书房,收藏了各国流传下来的珍贵典籍,平时人迹罕至,只有少数侍卫轮流值守。里面的书籍虽然历史悠久,但在市面上也有一些流传,所以虽然珍贵,但并不值得盗窃。”

  墨旋接着说:“按照你的说法,凶手杀人后带着婴儿去了白玉楼?关键是他为什么偏偏选择白玉楼?”

  墨旋的推测并非毫无根据,因为现场确实没有找到新生儿。贺华黎也是一头雾水,喃喃自语。

  “白玉楼是皇宫中最高的建筑,由建筑大师苍山鬼手建造,但那里没有出路。即使登上楼顶,也是高处不胜寒。陵阳城戒备森严,鸟类和飞行器也无法飞越,凶手去白玉楼,简直就是自寻死路。李顾,你的说法完全不合理!”

  “所以在我看来,他在撒谎!”墨旋的语气坚定,贺华黎默默赞同,然后看向墨林。墨林慵懒地撑腰,打了个哈欠:“这两个家伙都不老实,都是说谎的高手,胡说八道!”

  李顾闻言怒目而视,质问墨林:“道士,你说什么?你凭什么这样说我?难道骅安撒谎,我就必须迎合他?”

  墨林挥动袖子:“我只是觉得你在说谎,你和那个骅安的话都有半真半假!我最后一次问你,你到底看到了什么,真的不打算告诉我吗?”

  他站起来,平静地看着李顾。李顾的眼神闪烁,不敢直视墨林太久,直到贺华黎出面调解:“道士,凡事要讲道理,这是你说过的。”

  墨林回应:“道理很简单,无论是骅安还是李顾,都犯了同样的错误。所以庄秦氏,等一下我开始问你问题时,请你也收起你的故事,因为在我的眼里,所有编造的东西,都像这个世界上的秩序一样脆弱不堪!”

  庄秦氏闻言颤抖不已,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妇人,从未涉足这样的礼法殿堂。墨林不怒自威,一句话就让她吓得够呛,跪在地上低下头,压抑着脾气竟哭了起来。

  贺华黎露出厌烦的表情,捏着手帕轻蔑地哼了一声。墨林却难得地忙碌起来,抖了抖袖子,走到庄秦氏面前蹲下,温和地安慰了几句。灵瑜适时地递上了手帕。

  这时,墨林才看清庄秦氏的面容,虽已过中年,但仍显得精致。见青衫道士如此对待自己,庄秦氏的心里稍感安慰。墨林轻轻一笑,酒窝深深,笑容亲切。

  庄秦氏感激地说:“多谢公子。”

  墨林回答:“我可不是什么公子,真正的公子只会站着看热闹,不会蹲下来和人说话。”

  庄秦氏听了更加惶恐:“这话可不能乱说,我没什么本事,本来就该卑躬屈膝。各位大人都是博学之士,要么读过私塾,要么练过武,我从心底里敬佩,不敢有一丝不敬!”

  墨林看着她的眼睛,神情略带伤感,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站起来看向贺华黎:“你看,这是个怎样的朝廷,能让百姓心甘情愿地接受自己的低贱!”

  贺华黎嘴角抽搐了一下:“道长管得太宽了,要知道你的猫还在我们手上,紫宸国公的案子你还没摆脱嫌疑。所以,道长还是先说说眼前的事吧。”

  墨林说:“把我那只猫养肥一点,等到真相大白时,我还能认出它。说到这个,我还想起一件事。紫宸国公去世后,按照公公的说法,我们要调查,得先请你去太庙祭祀,祈求上天的恩赐。不过按礼法,贺公公你应该没有祭祀太庙的资格吧?”

  “按照旧例,应该是太子才有资格祭祀祖先。但现在太子被流放,回宫之路困难重重。而且我此刻为太子挺身而出,为了避免嫌疑,也不能提出建议。请问公公有何打算,你选了谁来祭祀呢?”

  “此事不必道长费心,祭祀之事由大礼官主持,邺王将代替太子行礼。”贺华黎皱了皱眉,不知道这个青衫道士又有什么打算。

  墨林接着说:“果然如此,那么先王yiti现在还在长乐仙宫吗?这么多天过去了,先王的遗体会不会已经腐烂?况且皇帝的遗体还未下葬,这岂不是大逆不道?”

  贺华黎闻言叹了口气:“当然是这样的,龙凤大案前所未闻。百里太后尽力安排,但紫宸国公身份尊贵,我无权擅自处理。邺王和大礼官认为查案更重要,真相未明之前,保留现场更为妥当。”

  老太监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祭祀的事我已经着手准备,这里查完后,就可以让大家进长乐仙宫。这也是邺王的意思,毕竟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杀害紫宸国公的凶手必须受到法律的制裁。所以,紫宸国公受了些委屈,但如果不这样做,案发现场就会失去公正。”

  他情绪愈发激动,几乎要落泪:“若凶手踪迹全无,即便风光大葬,先王在天之灵也无法安息,朝廷上下,包括我,都会痛心疾首,又惶恐又无奈!”

  墨林起身:“处理方式没错,本该如此。生前不如意,死后至少别憋屈。”

  他不再看贺华黎的表演,显然在礼法问题上,他无法占到任何便宜:“那么回到案件本身,骅安是个马夫,畏惧权势,害怕惹祸上身,心中有挂念,所以他说话小心翼翼,无人敢得罪,各位都看见了。”

  “所以,即使他真的在院中遇见了李顾,也不会透露半个‘李’字,因此他的话不可尽信。但那批货物可以检验,进宫押镖都有户部监管,他逃不掉这个。另外,那封信也可信,那是他唯一敢于说的真实。”

  贺华黎看过信,听到这话,表情古怪:“道长,此言当真?”

  问题问得奇怪,墨林并不在意:“有何不当,公公尽管推敲。”

  墨旋看着他们对话,似乎有些紧张,但见墨林依旧懒散,一时也没出声阻止。

  贺华黎再次瞥了眼信,似乎想到了什么,微笑着指向场中的李顾:“道长,再谈谈这个人吧。”

  墨林这次更为坚定:“李顾所说,皆为空谈,东拉西扯,编造得并不真实!”李顾一听,立刻急了:“你诬蔑我!”

  贺华黎转头看向墨林:“道长,还是那句话,凡事要有依据!”  墨林:“我没有依据,只有一些感觉。”

  青衫道士站起来,冷静地分析李顾:“李顾刚才有两点很突出。他跟随邺王等人进入内院,但他的言语中似乎早就知道院子的位置。而且,邺王进去后首先去看左边的宫女,这种细节在混乱中记得如此清楚,不太寻常,这是第一点!”

  “其次,大礼官。李顾说大礼官和司马老贼不敢查看,于是派他去。我见过司马种道,他绝不是畏惧尸体之人,反而是金墉城蜡人病火灾的始作俑者之一!”

  说到这儿,墨林瞥了眼墨旋:“所以,并非他们不敢查看而邺王敢,而是你就是温侯俊的人。替他们开脱太明显,听着刺耳,俗气不堪!”

  墨林说完,李顾的脸色微红。墨林继续说:“我知道这世间大多数凡人,如你一般,无法选择,任由权贵摆布,感叹人生的春夏秋冬。你心中有牵挂,被人利用也是常理,但此案涉及储君之争,你得好好考虑。虽然我也看不惯太子的冷酷,但我答应过一个人帮他洗清冤屈,所以我也会深思熟虑。”

  李顾全然听取,心中已略感不安,但他的话语中仍带有一丝顽强:“道长,你最好能出示证据,我没做错事,你不能冤枉我!”

  墨林轻轻叹息:“证据得由你自己提供,我之前提过你犯了个错误,你还记得吗?”

  李顾的气息略显急促,微微点头。

  墨林微笑道:“人们在回忆中,通常只能记起事件的大致轮廓,一旦能立刻详述具体细节,那往往都是虚构的!”

  李顾闻言抿紧嘴唇,神情依然紧张。

  墨林继续说道:“说到你的情况,世人常爱回顾过去,只拣好的事情想,坏事则避而不谈,但这并不真实。我们都喜欢活在理想的幻境中,然而你刻意回避提及大礼官和司马种道,反而突显了他们,你越是想要澄清邺王的行为,就越将大礼官推向了风口浪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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