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擦黑，笙宝和五郎才被四郎接回家。

  两小只低垂着脑袋，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

  笙宝的确受打击了。

  打小，大家都夸她，聪明，漂亮，是方圆几个村里最聪明的小女孩。

  可她今天没学会写字。

  也不能说没学会，她写的人字还是像模像样，能看出来是个人字，但凡稍微复杂一点，她就写成了一团，一点没有先生大哥哥写得好看。

  笙宝觉得肯定是她不聪明了。

  她想吃猪脑子了，爷爷说吃什么补什么。

  五郎就是单纯的累了。

  好累好累的那种。

  他还被两个小屁孩打击了。

  虽然他一直在被打击，但是今天的打击，来得猛烈了一点儿。

  “四哥，大嫂生小娃娃了吗？”五郎问。

  “生了。”四郎一只肩膀扛着一个书箱走在前头，不时回头看一眼弟弟妹妹。

  “生了个啥？”笙宝蹦上问。

  “生了个小侄子。”四郎看一眼白白嫩嫩的妹妹，笑道：“小侄子没有妹妹好看。”

  四郎说的是事实，虽然笙宝出生那会他还小，但也能记清事情了。

  妹妹生下来白白嫩嫩的，就长得非常漂亮，小侄子生下来却是红彤彤皱巴巴，他只看了一眼就不想看了。

  才不是挤不进去。

  “啊？”笙宝张大了嘴巴，然后就高兴起来挺直了小胸脯，“我最好看。”

  她当参的时候就好看，当人还能难看不成？

  笙宝乐滋滋的往前冲，她要去看看那个长得没她好看的小侄子，告诉他不要难过，毕竟比她长得不好看的人有人多，他也只是其中一个而已。

  元家院子里很热闹。

  摆了两张大桌子，韩家人中途就回去了，陈家人都留了下来直到陈玉竹把孩子生下来，母子平安才松口气。

  笙宝远远就闻见饭菜香，她觉得肚子又饿了。

  “爷爷奶奶，爹爹娘亲，大伯大伯娘……”

  笙宝才到门口就开始报数大喊。

  院子里的人都笑起来。

  “笙宝回来啦。”陈老大夫笑着对笙宝招手，笙宝颠颠儿跑过去甜甜地叫：“陈爷爷，你看见我小侄子了吗？”

  陈老大夫点头，他的外重孙儿，他当然看见了。

  “看见了，你小侄子和你一样长得好。”

  笙宝唰地扭头去看四郎。

  四哥撒谎骗她？

  小侄子也是小人参？

  哼！就算是人参，也是没有她长得好的人参！

  “快来吃饭，吃了饭再去看你小侄子。”陈老大夫笑嘻嘻说。

  笙宝摇头，“不要，我要先去看。”

  她要去看看小侄子到底是好看还是丑。

  笙宝噔噔跑走，元老头笑着给小孙女儿打圆场，“这孩子说风就是雨，亲家别理她，咱们吃，她肯定吃饱了，不管她不管她，饿了她自然会来找。”

  陈老大夫哪里不知道元老头话里的意思，笑着点头，继续边吃边和元老头聊天。

  男人们的气氛挺不错，女眷们这边的气氛就有点儿怪怪。

  女儿在婆家一举得男，算是彻底站稳了脚跟。

  戚氏就忍不住了，笑着道：“我们家玉竹，打小就是个有福气的，上头有两个哥哥，她祖父的本事她也学了两分，是个又乖巧又伶俐的孩子。当初上门的媒婆没有十个也有八个。都说我们家玉竹一看就是个好生养的，肯定一举得男，还真是应了媒婆说的话。”

  张氏听了连连点头，“亲家母说得对，玉竹是个好孩子。当初我在娘家那会，媒婆上门也说我是个好生养的，看我到婆家就一连生了五个儿子，我挑儿媳妇啊跟我婆婆一样，眼光好！”

  张氏说着挺直了胸脯，很骄傲，是真的骄傲啊！

  戚氏：“……”

  装听不懂还夸自己，臭不要脸。

  “亲家母说的是，当初我还寻思着，玉竹这样儿的该当去城里”

  戚氏话音还没落，张氏又接话了，“现在去城里可不好，进城就要交一文入城费，还是在村子里好，村村寨寨的随便去，也不用交钱。”

  戚氏：“……”

  元老太看了这个傻儿媳一眼，她是真心的，想到什么说什么，却是句句堵人。

  “亲家母别光说话，吃饭吃菜。”

  陈大郎媳妇和陈二郎媳妇全程不敢说话，看到这一幕，又觉得爽又有点儿害怕。

  看婆母被人堵爽。

  害怕婆母被人堵了回头又拿她们撒气。

  陈大郎媳妇思索着她留下来照顾小姑子坐月子的可能性。

  要是元老二媳妇没好，她提出来很可能留下来，现在……

  陈大郎媳妇的目光和芹娘对上，芹娘对陈大郎媳妇温和一笑。

  她们两年岁差不多，但辈分差在那儿。

  陈大郎媳妇看着这么好看温柔的芹娘，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感到羞愧。

  她怎么能那样想人。

  “二婶，吃肉。”陈大郎媳妇不好意思给芹娘夹一块肉。

  芹娘愣了一下，随即笑着也给陈大郎媳妇夹了一块肉，“亲家侄媳妇客气了，你是客人，该我给你夹菜才是。”

  笙宝一路冲到新房。

  陈玉竹刚把孩子哄睡着，自己也迷迷糊糊想要睡觉就听见了脚步声。

  陈玉竹脸上露出无奈的笑来，压低声音道：“你怎么又来了，我们没事儿。”

  笙宝蹦进屋，疑惑地喊：“大嫂？”

  陈玉竹看见来人是笙宝顿时见有点儿热。

  她还以为是元大郎，她生了孩子收拾干净，元大郎才被允许进来。

  他就歇一会进来一趟歇一会进来一趟，好似要把刚才没进来的时间都补上一样。

  一会给她送吃的，一会说担心孩子拉了尿了她不好弄。

  “大嫂？”笙宝又喊了一声。

  陈玉竹回神，“笙宝来了，吃饭了吗？今天累不累？”

  “吃了，大嫂，小侄子？”

  “他刚睡着了，在我旁边，你过来看吧。”陈玉竹提到儿子满脸柔和，温柔得不得了。

  笙宝高兴地走上前，下意识放轻了呼吸探着小脑袋去瞅。

  “是陈爷爷说谎。”笙宝道，床上的小婴儿抖了一下，扁了扁嘴，大有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架势，笙宝吓得慌忙用手捂住了嘴巴。

  陈玉竹轻拍着小婴孩儿，没一会，小婴孩儿又睡了过去，皱在一起的小眉头慢慢舒展开。

  笙宝和陈玉竹都松了一口气。

  陈玉竹压低声音问：“笙宝，我爷爷骗啥了？”

  陈玉竹实在想不到她爷爷会撒什么谎现在。

  笙宝噘着嘴，不高兴道：“陈爷爷说，他和我一样漂亮，他明明丑丑的没有我漂亮。”

  陈玉竹：“……”

  熟睡的小婴孩儿：“……”

  笙宝气呼呼的就要去找陈老大夫理论顺便去找四哥道歉，她刚才还在心里想四哥是撒谎精了，这样不对。

  “笙宝笙宝，”陈玉竹赶忙叫住人，哭笑不得道：“笙宝，你可不能去找我爷爷说理。”

  “为什么？”笙宝疑惑。

  陈玉竹松口气，还好她现在足够了解小姑子。

  “我爷爷觉得他漂亮是喜欢他，大嫂知道小侄子长得没有笙宝漂亮，咱们笙宝是最漂亮最聪明的小孩儿。”

  笙宝若有所思点点头，看着床上闭着眼睛呼呼大睡的小婴孩道：“我也喜欢他，他漂亮。”

  没有她漂亮的那种漂亮。

  陈玉竹连连点头。

  笙宝看完小婴孩儿，心满意足的回前院吃东西。

  陈老大夫看见她来，又冲她招招手，笑道：“回来了，陈爷爷是不是没有骗你？”

  笙宝看着陈老爷子苍老的老脸和期待的眼神，她缓缓用手捂住心口，“我知道陈爷爷喜欢他，他漂亮。”

  哦，她的良心好像暂时离家出走了。

  陈老爷子得到笙宝的回答高兴起来，摸摸她小脑袋，“以后就是当姑姑的人了，要稳重知道吗？”

  笙宝重重点头，她可稳重了，是最稳重的孩子。

  送走陈家人，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笙宝今晚要不要和娘亲睡？”芹娘走到笙宝身边轻声询问。

  笙宝看着母亲明亮的眼，眼底充满了期盼。

  “要跟娘亲睡。”笙宝抱住芹娘的胳膊，笑弯了眼睛。

  芹娘也笑起来，温柔地把笙宝抱了起来。

  笙宝被洗干净躺在娘亲身边，笙宝脑海中想起丑侄子依靠在大嫂身边的画面，刚好，芹娘也想到了这一幕。

  她昏昏沉沉错过了太多，还好还有机会弥补。

  母女俩对视，芹娘温柔抚摸笙宝的小脑袋，“累了就睡吧。”

  “娘亲也睡。”笙宝伸出小手去搂住娘亲脖子。

  元老二从后头伸出手抓住笙宝伸过来的小手，笙宝抬起小爪子就“啪啪”打，还和娘亲告状，“娘亲，爹爹抓我手，不让抱抱。”

  元老二：“……”有没有一种可能，你爹也稀罕你。

  笙宝抱着娘亲，芹娘抱着笙宝，母女俩睡得安心又幸福。

  元老二被挤到床边，但凡往里挪一点儿迎接他的就是女儿的小巴掌和小脚丫。

  元老二：“……”

  笙宝一夜好眠，抱着笙宝的芹娘却是一梦接一梦。

  “齐哥儿。”她听见那个女人叫这样叫那个小男孩儿。

  芹娘的嘴巴动了动，跟着呼喊，“齐，哥儿。”

  话音才落，她一下从梦中惊醒，眼角流出泪来。

  她还是没有看清那个女人的模样。

  但那个叫她姐姐的小男孩儿叫齐哥儿。

  齐哥儿。

  芹娘默念着这个名字，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她的梦里，还是那个女人的声音和齐哥儿，似乎还有其他人，隐约的，模糊的，她看不真切。

  一双柔软的小手轻轻碰了碰芹娘的脸，芹娘从睡梦中睁开眼睛就对上笙宝的小脸。

  “娘亲。”笙宝甜甜地喊。

  芹娘脸上挂上笑，“笙宝醒了，娘亲给你穿衣服。”

  “娘亲，我自己穿，我给娘亲拿衣服。”笙宝说着就开心地跑开，没一会抱了一堆衣服回来。

  母女俩收拾好出门，元老大元老二和元二郎正准备出门和村子里的人汇合。

  今天元老大和元老二要赶着牛车去城里交税粮。

  往年能去不少人，今年就连元老头都不去了，能少一个是一个。

  二郎背后背着背篓，里头装着鸡蛋，元老大和元老二背后帮忙背着两筐菜，远二郎自己还挑了两筐。

  三人进城就要交三文的入城费，他们今儿要多带一些东西去把这三文钱赚出来。

  笙宝想到去年进城去城里买东西的事情，又想去城里逛了，但她还要去学堂。

  笙宝就在元老大脚步重重叹了一口气。

  元老大忍笑抱起笙宝，“你小小年纪叹什么气？大伯要出门，你就不能说两句吉祥话？”

  “大伯开开心心。”笙宝想也不想就道，“我也想去，我要上学。”

  元老大：“……”他其实也没那么开心。

  她是进城送粮又不是进城捡银子的。

  看着小侄女羡慕的小模样，远老大把人拎了放在自己脖子上，哄道：“等明年，要是不要入城费了，大伯就带你一起去，让在城里逛个够。”

  笙宝开心的咯咯笑，重重点头，“好。”

  “你快把她放下来，大清早的你把她举那么好还嘎嘎笑，招风进肚子，肚子要疼。”

  元老太话落，笙宝的笑声戛然而止，元老大讪讪把人放下来。

  “笙宝，快来吃早饭，你不是要去上学，可不好让先生等。”

  “就来奶奶。”

  笙宝冲元老大眨眼，表示他们下次偷偷玩儿，打完暗号她就迈着小短腿朝元老太那边噔噔跑。

  元老大：“……”

  笙宝和五郎吃完早食，元老大三人已经出发，五郎背着自己的书箱又拿上笙宝的书箱带着笙宝去上学。

  芹娘去照顾坐月子的陈玉竹和孩子。

  元老太带着张氏收拾家里洗衣服，元老头领着大孙子三孙子四孙子下地干活。

  笙宝和五郎到的时候，韩野已经到了，他自觉的坐在了外头，把里头的位置留给笙宝。

  “我是师兄，我照顾你。”

  韩野站出来让笙宝坐进去。

  笙宝甜甜地笑起来，毫不吝啬地夸赞，“师兄真好。”

  韩野满足了，乐滋滋从书箱里掏出两块糕点推到笙宝面前，“给你吃。”

  笙宝打开，都是她喜欢的糕点，她就更高兴了，感觉今天的韩野特别乖特别懂事。

  韩野看着笙宝吃了糕点问道：“昨天我没有看见小娃娃，你今天能不能带我去看？”

  笙宝咽下嘴里的糕点，小眉头皱起来，一点不拿韩野当外人，“丑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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